小说大王【m.xiaoshuodawang.com】第一时间更新《不法之徒》最新章节。
他想喊萧杨给他端盆热水过来,始终也没张开口。
四周一片寂静,萧杨屋里的灯光从门上边的窗户透出来,照在地上是长方形的,灰黄色的一块。
萧厉盯着那长方形的一个角,脑子里面像是发着僵,又像是有好多东西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
他想起妈妈的墓碑,也是长方形,汉白玉像雪一样白,是帮派出的钱,钱,是啊,钱也是长方形的,他拿到手里的第一笔钱是六百块,刚够给萧杨买个复读机。还有折子,荣哥拍着他的肩膀夸他拳头硬之后,他有了个长方形的折子。
砖也是长方形的,一块一块长方形的砖,铺成胡同里的路。他在那路上跑,胡同两边白天有摆摊的,现在一个都不在,只有他们在墙头上支着油布棚子还没收起来,这些棚子遮蔽着胡同,他像是跑在一个山洞里。
后面有人追着,前面也有声音,有人过来堵他了。
他听见了铁棍在地上拖曳的声音,砍刀在油布棚子的缝隙漏下来的光线中发着亮光。
他咬着牙,在身边一个不知道什么的摊子上摸索着,抓起了一根木棍。可能是个木板撑子,也可能是根擀面杖……
拿铁棍的那个人力气真大,可打得最狠的还是那个矮个子,他一拳过来,萧厉觉得像是撞在一块铁上……
还有那把砍刀,砍过来的时候还带着风声,为了抢那把刀,他连咬人的招数都用出来了。真狼狈……
萧杨屋里的灯关了,连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萧厉把腿也收到床上,蜷缩在这一片无声的黑暗里。他还是冷,而且他全身都疼,可让他睡不着的不是寒冷,也不是疼痛。
他的头晕好了些,难受的感觉却没有消失,他觉得想吐,可是趴在床边上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只能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想象那是妈妈的怀抱。妈妈还没有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见到他这样,担心得不得了,扑过来抱住他,一个劲儿问他怎么了。
可是他怎么能告诉她呢?
他刚刚杀了一个人。
他被五个人堵住。他很冷。他没把握分寸。他抢了那把砍刀。
他杀了人。
萧厉开始发抖,被子裹得很紧,没有被血水洗干净的血味潮潮地蒸腾起来,他又想吐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抓起来,荣哥很厉害,荣哥能给手下人摆平这些事,可万一这次不一样呢?
就算荣哥摆平了,他将来又会怎么样呢?会不会还会碰到今天的事情,会不会还不得不去杀人?
他大睁着眼睛瞪着黑色的虚空,绝望地思念着妈妈。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无声地哭出来,眼泪的眼眶里是烫的,落到手臂上却是凉凉的一片。
正午:记得
刘子成去跟金牙荣商量借用他几个手下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他的干将“刀疤萧”就是萧厉。
金牙荣是最早就跟着青龙哥闯荡的元老之一,他在一次伤筋动骨的斗殴中被打掉了五颗牙,还是青龙哥掏钱给他镶了金的。他非常地引以为傲,从此特别爱呲着牙笑。
他说了三个人名,打发贴身小弟去场子里找,在等着手下来的时候,跟刘子成介绍说:“‘钉子’你认识;刘宝举去年刚从号子里捞出来,抬抬手就能把你掰折了;还有‘刀疤萧’,你听说过他吧?”他摸着下巴点着头,“岁数不大,刚冒出头来,拳头硬,话少心细,脑子好使,是个成事的人。我这手底下能大家的要多少有多少,这样的可不多。”对着刘子成一笑,“子成啊,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了不得,过上三四年,本城可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刘子成赶紧礼尚往来:“荣哥又拿我开涮。我们城这点事儿,靠的还是你们的栽培嘛。就说刀疤萧,能有今天的名号,还不是荣哥你调教得好?”
金牙荣果然受用,笑得一嘴灿烂:“我哪有功夫调教这个那个的?这不是青龙哥眼光好,送给我的人好吗?”又拍着刘子成的肩膀说,“说起来,当初还是你把他带过来的呢。”
刘子成一愣,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正想再问问,敲门声已经响起来了。
金牙荣喊外边人进来,又招呼着:“过来叫成哥。”
加上先前去叫人的小弟,高矮胖瘦一共进来四个。刘子成一眼就认出了萧厉。
他比三年前高了不少,脸部轮廓深了一些,神情是不符合年龄的淡漠冷静。刘子成看着他呆了半晌,他在青龙哥身边的时候始终没见这小子跪着回来,还以为他早死了。
萧厉却没认出他来,和其他两个人叫了声“成哥”,就站在原地等他们说话。
金牙荣先开口,一边用眼神在三个手下身上来回施压:“大家都知道子成,青龙哥的首席亲信,帮他办事就是帮青龙哥办事,办好了大家都开心,就算你缺了胳膊断了腿,帮派也管到死;办不好,丢的是你们荣哥我的脸,以后我在道上混不成,你们也别想混。”然后看了刘子成一眼,“子成,要他们干什么,你吩咐就行。”
刘子成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也来回打量着这三个人,主要是为了观察萧厉。他本来的计划是当场就把事情交代给他们,现在看见萧厉,心里头觉得特别拿不准。
“都有手机吧?”他最后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说:“号码给我,这两天别关机,别出市,等我电话。”
刘子成从北区出来,直接开车去了青龙哥的住处。
青龙哥的新欢是一对孪生兄妹,都是本城的大学生,刘子成进客厅的时候,那个哥哥正帕子啊沙发上看报纸,妹妹坐在地毯上玩电脑。
两个人被青龙哥调教得十分驯顺,看见刘子成就起身坐直,恭敬地叫了一声“成哥”。
刘子成平时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们,这时候却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审视地打量起这两个人来。
兄妹俩都是白皙文雅的类型,身体纤瘦柔韧。那个哥哥的眼睫毛比妹妹还长,看人的时候总像是含情脉脉。
刘子成看了几眼,皱起眉头。他对于男人跟男人的事情始终不理解,所以也不知道怎么衡量两个男人在这种事上的异同,但是仅从外表和客观条件来说,他不觉得这个做哥哥的和萧厉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不论是十三年前的萧厉还是现在的萧厉。
他真没想到金牙荣给他用的人是萧厉,他不可能让萧厉参与到自己的计划中来,因为这计划关系到青龙哥的安危。不管青龙哥还记不记得萧厉,对萧厉怎么想,只要萧厉心里对青龙哥还有一丁点不满,这事就悬。
可是金牙荣拍胸脯给的三个人,怎么好用两个晾一个?
“成哥现在春风得意,一路高升,怎么还老板着脸啊?”有人站着楼梯上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然后晃晃悠悠地走下来。
刘子成把翘着的腿放下,微微一笑:“我本事差,比不上严少你顺风顺水,当然愁眉苦脸了。”
严名哼了一声,慢悠悠走过来,对客厅里另外两个人视若无睹,翘着腿坐在他对面:“成哥手下小弟也多,场子也多,听说最近我舅舅又交给你件大事做,这不算顺风顺水,成哥你还想顺成什么样啊?”
那对双胞胎对看一眼,连告辞的话都不敢说,低眉顺眼地离开了客厅。
刘子成看那两人身影都不见了,才看着严名说:“严少你也是,帮派里的事,对着外人说?”
严名嗤之以鼻:“你真看得起那俩——”他做了个极为不雅的动作,然后又睨着刘子成,“我说真的呢,最近我缺人,你手下人多,有空着的就借我一两个。”
刘子成纳闷地看着他:“你不就捣腾那什么……药吗?上哪雇那么多人?”
严名叉着手:“要债啊。现在这些人,品德真他妈插进,欠了我钱就溜,到处找不着,就为了堵他们,我手下人全用上了也不够啊。”
“那行,回头我看看,给你派过点人来。”
严名满意地点点头:“你得说到做到,别跟我这打马虎眼啊。”
刘子成还没回答,看见青龙哥已经从楼上下来。他和严名站起来打了招呼,严名识趣地借口抽烟走了,剩下他和青龙哥站在客厅里。
“金牙荣给了几个人?”青龙哥坐在沙发上。
刘子成不敢坐,站着给青龙哥倒水,一边踌躇着回答:“两个。”
青龙哥笑了一声:“老东西越来越小气。”
刘子成有点紧张,担心他现在就给金牙荣打电话,但是青龙哥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一边说:“两个就两个,贵精不贵多。咱们要动手的地方以前是金牙荣的地盘,只要熟悉地形、出手够狠就行。”
刘子成附和了两句,和青龙哥敲定了时间,没有多留就出门了。
然后他在花园边上找到了抽烟的严名,告诉他说:“我给你找了个狠的,帮你要债。”
萧厉按照刘子成的吩咐,到东区的场子去见那个需要人手要债的药头大哥,这大哥没说几句话,他就认出了这人是三年前戏辱过自己的严名。
他本来就心存疑惑:荣哥派了三个人给成哥,成哥却只带着另外两个走了,只对他说了一句“我找你是为了别的事,东区有个大药头,想找人帮他要债”,说完看他犹豫,又神色敷衍地来了一句“你先去忙吧,要是我们搞不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这语气让他觉得不被信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被帮派怀疑的事情,或者这是帮派对自己的考验,等到认出严名,他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严名打扮得像是什么外国名校的学生,一脸没有认出他的样子,皱着眉打量他:“刘子成不是耍我吧?你多大了?有二十吗?”
萧厉没有回答,站在那等严名说事。
严名狐疑地看着他:“我是不是见过你?”沉吟了半天,才给他交代事情:“这臭婊子本来是我手底下的小药头,从她吸毒开始,前前后后,连货带钱,坑了我几百万,这还是我算出来的,算不出来的更是没数。我找人堵了她三四回,这狗日的跑得比兔子都快,现在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妈的,再他妈忍下去我严字倒着写!”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张纸,“前两天查着的,她儿子的地址。这房子这两天都没人会去过,你去打听打听,把她儿子抓来,不信这婊子不顾自己亲儿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纸一拍,就要拍到萧厉胸口。
萧厉退了一步躲开,伸手接过纸条,刚要转身,就听严名说:“慢着。”
他站住了,面无表情看着严名。
严名端详着他的脸,忽然不怀好意一笑:“我想起来了,是你啊。”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更大,伸手就去碰他脸上的伤疤。
萧厉皱着眉头,啪地捉住他的手腕,沉声说:“名哥,我是北区的人。”
严名笑眯眯地看着他:“合着你是金牙荣的人,也是刘子成的人,现在还是我的人?你当初要是跟了我舅舅,哪犯得上……”他嘶的一声倒吸一口气,“放手。”
萧厉放开手,毫无情绪地看着他:“名哥没别的事,我先去找人了。”不等严名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严名挑起眉毛:“妈的,还这么倔头倔脑的,欠操。”
在三年前,他对萧厉曾经产生过一些奇怪的兴趣,那跟性向无关,而是一种曾被长期娇宠、无法无天惯了的人才会有的,放肆而恶意的好奇。它因为暂时不能实现而被埋藏起来,但是恶意一旦生根,便总有一天要发芽。
三年后的现在,严名觉得心里有一种骚动,是那股恶意在蠢蠢欲动。他舔着嘴唇,看着萧厉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欲望的神色。但是想到萧厉明显大了不少的手劲,和他脸上的伤疤,严名皱了皱眉,觉得又失去了兴致。
萧厉隔着车窗向外看,他看见了自己要找的能够男孩子,让他惊讶的是,他还看见了自己的弟弟萧杨。
那里是萧杨的学校门口,两辆崭新神气的大巴停在路边,车上挂着条幅,写着“预祝17中学选手在省物理竞赛中取得好成绩”。
现在显然还没到集合时间,大巴车是空的,五六个少年选手站在车旁,他们脸上洋溢着微笑,被来送自己的父母亲人和一大堆的食物、行李包围着。
除了萧杨和那个男孩子。
萧杨比那个男孩子要小两岁,个头却和他一般高,他昂着头,骄傲地瞥了那些叽叽喳喳的校友们一眼,从兜里取出手机,戴上耳机开始玩。
而那个男孩子则远远站在一边,靠在一棵树上,他穿着校服,脚边放着个瘪瘪的行李包,正低头翻看一本书,一阵风吹过来,把他的刘海吹乱,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却把柔软的头发弄得乱蓬蓬的。
萧厉盯着这个男孩子,他认出他来了。
难怪刚拿到那张纸条的时候,他觉得那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不怎么愿意搭理家附近那些传闲话的人,但是对于街坊的传言,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又一次他听见几个人聊天,说有两个孩子真是可惜了,学习那么好,一个是流氓混混的弟弟,一个是瘾君子的儿子。
萧杨和韩嘉,人们说,都被他们的亲人给耽误了。
在萧厉为了堵人而早起,或者看场子很晚很晚回家的时候,有那么几次,他在路边看见过这个叫韩嘉的男孩子等公车。早上总是冷的,韩嘉总是站在路灯下面,一边跺着脚,一边低头翻着书。
萧厉皱着眉头,握紧了方向盘。
把车开过去,打开车门问路,然后把他拽进来,一脚油门就能把他带走。
或者不需要这么粗鲁,告诉他自己是他妈妈请来接他的,他说不定就会主动上车。
这是严名的车,车窗贴了膜,萧杨根本看不到自己。
萧厉抿紧嘴唇,看了看韩嘉,又看了看萧杨,最后看了一眼大巴车上的条幅。
他掉转了车头,远远驶离。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赶上?”严名有点气急败坏,“你自己打电话跟我说去17中找人的,还说绝对没问题!”
“他们要去外地参加一个比赛,车已经开走了。”
“开走了也能拦下来,你别住他的车,直接上车要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他们报警我也能兜着,只要人落到咱们手里不就成了?”严名把车钥匙又递过来,“赶紧去追,我现在人手不够,都派出去了,你给我着紧点!”
萧厉没接钥匙:“我还有别的事。”
严名一下子就发火了:“你他妈能有什么事?刘子成可是把你给我用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萧厉微微皱眉:“是荣哥找我有事。”
严名冷笑一声:“金牙荣也得说话算数啊。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看他到底怎么解释!”
他掏出手机,萧厉咬牙盯着他拨号。
就在这时,萧厉的手机嗡嗡地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钉子,萧厉赶忙接通。
“萧厉,你快过来……”钉子的声音又低又浑浊,萧厉非常熟悉这种声音,人的嘴里含着血的时候,说话就是这样的。
萧厉紧张起来:“你在哪儿?怎么了?”
钉子喘息着:“以前……以前和荣哥一起……的旧工厂……有人卖了青龙哥,我们被……躲在那个……都是模具的地方……”他咳嗽了几声,“刘宝举已经死……你熟悉这里,快……不能跟别人说,信不过……”
他的声音低下去,然后完全消失了。
萧厉对着手机喊了几声钉子,根本没有得到回答。
他抬起头来,严名已经接通了金牙荣的电话,正拿腔拿调地说话:“荣哥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萧厉劈手就从他手上夺过车钥匙,转身跑出去。
身后传来严名的怒骂声,他置之不理。
严名开着另一辆车,愤愤地转了两圈,没有发现萧厉的踪迹。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骂了两句,准备先回场子再说。
车子在紧邻着的十字路口右转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自己到了17中附近。
严名盯着路牌看了两眼,哼了一声,妈的,谁都靠不住,我自己去堵人。他加大油门又驶过一个路口,不就是出去比赛了吗,到学校问清楚他们去的方向,给交通大队的关系户打个电话,拦一辆车还不是小意思。
他这样想着,打着方向盘拐进一条较清净的小街。17中就在前面了。
两辆颜色俗气的大巴停在校门口路边,严名把车停在旁边,眯起眼睛,看清了大巴车身条幅上那行子。
这他妈不是还没开走吗?严名瞪着那辆车,自言自语:“我操你妈萧厉。”
他熄了火,打开车门走出去。
一个老师模样的人站在大巴车的门口正在点名,学生挤挤挨挨地围着他,被点了名的就从他手里领个红色牌子,然后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同学,到自己父母身边依依不舍地告别,拿了自己行李,再里三层外三层穿回去,从那个老师模样的人身边挤到大巴上。
这还是学校呢,这还是老师呢,安排得一点都不合理,乱成这德性,怪不得都大中午了还没出发。严名不屑地想着,站在一堆学生后面,挨个打量着那些后脑勺。
根据那个小药头的长相去辨别她的儿子好像难度不小,严名决定等到那小子被点名的时候再把他拽走。
但是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制造的噪音实在是嘈杂,大太阳又晒着,严名心里本来又积着一肚子火。
他没什么耐心了。
“韩嘉!”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嗓子。
离着他最近的一个学生扭过头来,看着他回答说:“到。”
哎呦。
严名盯着他,心里只剩下两个字。
哎哟。
这男孩子毫不回避地看着他,可能把他当成了什么点名的人,他的眼珠在明亮的光线里像是褐色,清澈极了。
严名盯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韩嘉歪了歪头,可能是觉得这个点名的热发起呆来怪可笑的,抿着嘴微微一笑,又说了一遍:“到。”
哎呦我操。
严名改为盯着他的嘴唇,觉得全身上下骨头都要酥了。哎呦我操,他想,这婊子养的笑起来要人命啊。
“韩嘉!”站在大巴门口的老师点名道。
韩嘉回过头喊了一声:“到!”又扭头疑惑地看了一眼严名,拎起脚下一个几乎空着的包,穿过层层的学生,挤到大巴车上去了。
严名盯着他有点单薄的身影上了大巴车,盯着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韩嘉很快意识到了他的视线,他显然很疑惑,也觉得非常窘迫,于是他站起身换了座位,坐到严名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严名一直在大太阳底下站到两辆车都开走,他兴奋地出着汗,手指也亢奋地一曲一张着。
之前埋在他心里的恶意终于破土而出。
废旧的铸造车间里还残留着蜡模清洗剂的味道,现在又混进了血腥味,让人直想作呕。
“青龙哥,坚持住。”刘子成低声说,“我给范鹏打了电话,他们正过来。”
李时青按着胸口咳嗽了一声,他知道范鹏来了也没什么用,他们不熟悉地形,根本找不到这里;金牙荣的人倒是熟悉地形,但是出卖自己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
但是他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说:“外面多少人想进来?”
“二十多个。”刘子成微微叹了口气,“青龙哥,是我的失误,金牙荣……”
金牙荣被马瘸子买通了,李时青想起来,几个月前,这个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的兄弟跟他抱怨过两句,说他最近总是信任一些新人、年轻人。他并没有当回事,谁料到这竟然是他反水的预兆呢?
刘子成还在说:“我跟他借人的时候,把计划全都跟他说了。他还说推荐了三个最得力的年轻人,哪想到是宁可让手下送死呢?”
他当然要让手下最得力的年轻人送死,李时青不屑地想,他恨这些年轻人,他们威胁着他的地位和曾经的荣耀。
“青龙哥。”刘子成又开口了,即使在这相当于等死的境遇下,他的声音也非常平稳,“金牙荣借了我三个人,我只带来两个。”
李时青皱起眉头,刘子成有些惶恐地看他一眼:“您可能已经把他忘了,我只是想谨慎一点……”
他话没说完,车间的门口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巨大的声波震得车间顶棚都簌簌落灰,李时青和刘子成堵住耳朵。
“他们开始砸门了。”刘子成说。
李时青摇摇头,艰难地开口:“不对,这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了。”
他刚说完,又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刘子成扶着李时青,向车间更深的地方走了几步,躲在一个庞大的模具后面。
这个车间的大门非常厚重,隔音效果显然不错,但即使是隔着这样的厚门,两个人还是隐约听到了外面一片骚动。
有人在叫喊,有的带着怒气,有的带着惊恐,有的简直就是惨叫。
刘子成和李时青对看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欣喜。
“是范鹏。”刘子成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顾不上维持他平稳的语气了,他兴奋地说,“范鹏来了!”
两个人不敢轻举妄动,在模具后面焦急地等待着。
外面慢慢平静下来,人声消失了。接着是有人拍着大门的声音,一个人喊道:“钉子?刘宝举?”
刘子成愣了一下,然后他听到范鹏熟悉的声音:“子成?”
他松了一口气,扶着李时青走向大门,用力推着沉重的门闩。
哐啷一声,门闩掉下去,外面的人欢呼着,把大门慢慢推开。
“钉子?刘宝举?”一个矫健的身影当先闯进来,四处看着,看到他的时候,露出放心的表情,叫了一声,“成哥。”
刘子成没来得及回答,那人的眼神已经落到他身边的青龙哥身上,他的神色立刻变了。
从淡漠变成了更淡漠,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表情都封闭起来一般。
然后刘子成听到青龙哥低沉地开口:“萧厉。”
没有犹豫,没有疑问,猎手从来没有忘记逃脱的猎物,他一直记着他的名字。
正午的太阳光大片大片地从门外洒进来,刘子成却觉得,萧厉的表情像是突然被冷风侵袭。
李时青死里逃生之后,乘胜追击,势力一时无两。道上人对他的称呼也从“青龙哥”变成了“青爷”。
马瘸子反扑不成,势力更加削弱,几乎只有本城北区的场子还剩着。他和金牙荣联手,想在北区站稳脚跟,艰难地开始了跟李时青和罗东的博弈。
刘子成和范鹏在帮派中的地位更加显要,尤其是刘子成,基本相当于南区的一方大哥。他和严名都对青爷表示,想要把萧厉招到手下。他对萧厉佩服中又有顾忌,严名对萧厉却是咬牙切齿:但他们都看到了萧厉的利用价值。
萧厉自然选择了刘子成,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在南区做事。后来严名请大家去他的新场子喝酒,萧厉就在那时再次见到了韩嘉。
而韩嘉,已经不再是他记得的模样了。
故事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不是后来的模样。
小说大王【m.xiaoshuodawang.com】第一时间更新《不法之徒》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