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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身形一晃就荡了进来。
“跟我走!”她看上去很着急,二话不说,拽着晁利安就往下跳。
晁利安被露露提着领子下坠前,他看见练戚儿似乎挣扎着伸出手来够他,视线交错的一瞬间,女孩眼里有着被热泪糊满的绝望。
即使在那时,他也未曾相信过,她梦中所见的那个铁皮牢笼,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但那实际上不仅存在着,还比语言所能描绘出来的,要更加充斥着凄凉的色彩。
*
脚步声悄悄而至,在心中默数到十二时,停了下来。
“来吃点东西吧。”男人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温热的毛巾就覆盖在了他手背上,“先擦擦手,你平日里最爱干净的。”
郁枭艰难地动了动脖子,立马就牵动了铁链,引起了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
眼睛上蒙着黑布,失去了双眼的视线,感官会被无线的放大开,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人拿了起来,用打湿的毛巾仔细的擦拭着,连指缝都没有放过。
练泽林很喜欢郁枭的手,皮肤细滑,毛孔很少,连掌心的皮肉都是嫩的,十指又直又长,凸起的关节处隐约看到青紫色的血管。
这是一双富家少爷的手,一双拿着画笔的手,一双没干过重活,没杀过人的手。
他发了好一会儿楞,才起身将他卡在他嘴里的牙箍拿下来,最初是怕他受不住电击的疼咬舌自尽,才给他带上的,在日本人拿着签署好的文件走了,偌大个铁塔之中就仅剩下他们二人后,他不堪忍受郁枭三番五次地对他恶语相向,才又给他带了回去。
不过这一次,摘下牙箍之后,郁枭却并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般,说些伤他的话。
对他喂到嘴边的粥也毫无反应。
他有些慌了,连忙放下碗,取下笼罩在郁枭头顶的仪器,又摘下了蒙在他眼睛上的黑布。
他眼睛是睁着的,只是瞳孔涣散得厉害,受了光后明显缩了一圈,却也清清楚楚地倒映着练泽林苍白的脸,正要伸手探一探他的鼻息,郁枭的眼神却一瞬间变得狠戾起来。
他剧烈向前挣着,试图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撕咬,即使被关押了这些天,身上剩余的力气依旧不可小觑,箍在他身上的铁链足有他手臂粗,同另一端焊接的铁皮地面,几乎要被他挣得掀了起来。
绝缘的木椅不知让他拍坏了第几个扶手,练泽林显然也习惯了他这一状况,不紧不慢地退后开半步,从怀里掏出个铃铛,有节奏地晃动着,发出脆生生的清响。
“你现在很安全。”他语气平缓地说,清冽地声线让他的话语带上了安抚的效果。
“看着我,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他继续道。
不知是话语的作用,还是铃铛的声响,郁枭的情绪渐渐平稳,眼神也跟着弱了下来,练泽林这才敢逐步走近他,手上铃铛晃动的频率却不敢改变分毫。
他试探性地舀起一勺白粥,送到郁枭嘴边,轻声引导着说,“放松,你现在一定很饿吧,来,吃点东西,正好,你眼前就有一碗刚煮好的粥,只需要一低头,就能喝到,你一定很想尝尝它的味道吧?”
郁枭坐得纹丝不动,喉结却上下翻滚了一下。
“试想一下,天很冷,粥却热乎乎的,进到胃,暖乎乎的……对,就是这样,张嘴。”
“真乖。”
练泽林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步步哄着郁枭喝完了一整碗的粥,都没有再一次暴动。
在双方没有信任的前提下完成催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为此他也逼不得已动用了不少手段,不过看到郁枭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侧,心里又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幸福感。
他洗净了毛巾,给他擦脸和身子,还有嘴角被牙箍弄出来的血痕。
*
爱上富家少爷是件很俗气的事情,却也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身上。
这份感情生于憧憬,憧憬着那份只有被爱浇灌大的孩子才有的自信,和爱人的能力。
其实他的父亲也说爱他,可父亲最后,把他卖到了别人家。
他和其他郁家被送去留洋的孤儿不一样,从前的生活很苦,但他没有拾过荒,没有和野狗抢食抢地盘的经历,他体会不到晁利安对于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安全舒适的容身之所的感恩。
他一度认为自己是被活生生抛弃的。阴郁,不讨喜之类的名词一直伴随他长大。
自卑也在他成长的路上,闯进来添乱。
他没有办法像那些孩子一样,毫无芥蒂地和郁枭嬉笑怒骂,打成一片。
也没有勇气在他和别人起冲突时,拿起棍棒坚定地站在他身侧。
在叛逆的少年时代里,他用最笨拙的方法,替他挡过拳脚,挡过铁质的双截棍,挡过弯头水管,为此还断过一截肋骨,可郁枭从来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直到后来青阳重逢,他第一次站到了郁枭的目光里,不管眼前的男人穿得多么花哨,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可郁枭看他的目光却那样的陌生,又好似透过他在看着别的什么人。
喜悦稍纵即逝,他很快意识到,眼前的人成了留洋归国学业有成的小少爷,而他却成了在台上卖唱的下贱戏子。
郁枭竟然还说要请他喝茶。
这是行话,他听得出话里的含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当时有楚珞珈捣乱,他才能逃也似的离开。
可是多年不见,那种想要站在他身边的心情,却从未改变过。
楚珞珈的出现对他一个打击。
他是个很红的戏子,但谁都知道他的红不仅仅基于唱戏。
人人都说他生性孟浪,专勾男人,私生活更是不堪入目。
楚珞珈是他唯一敢瞧不起的人,他自认生活虽然艰难无比,却从不曾丢弃道德。
所以他没有办法接受,郁枭会爱上这样一个比他还下贱的男人,没有办法接受他敢堂而皇之宣告着对郁枭的占有。
他变得更加内向压抑,他不知道为何只有自己的人生过得如此糟糕。
看漆黑一片的窗外,想要跳下去的欲望也油然而生。
但是下一秒,他看到了他的父亲,还有那只从郁枭车里跳出去的白狐狸。
他习惯了压抑,但压垮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的稻草,是楚珞珈亲手放上去的。
他重新为郁枭带好牙箍和眼罩,却没再将那些仪器束缚到他太阳穴上,他不想再伤害眼前这个男人了,他只想从他那里讨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动作却笨拙生涩,磕磕绊绊,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跨坐到郁枭的大腿上,这一大胆的举动却不禁让他红了脸,随即,他又怯生生把脸埋在郁枭的颈窝里。
可是他和他之间,却仍然隔着难以忽视的铁链。
练泽林叹了口气,脑海里郁枭这般抱着楚珞珈的画面始终挥之不散。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知道郁枭是属于他的。
第99章 魄
载着楚珞珈的车像是断了刹车闸一般,横冲直撞地越过了堤坝,径直涌向了海里。
郁四见状连忙叫司机急刹住车子,车窗却还是被撞飞过来的瓦片击中,碎出了一个蛛网状的角。
他难免有些惊讶于楚珞珈寻死般的举动,但很快海平面上就冒出了他的小脑袋,正昂着头向前游过去。
视线随他游向的地方看去,他蓦地回头看向了自家大哥,两人几乎同一时间脱口而出道:“灯塔!”
这一灯塔矗立在海面上可也有些年头了,混战时期曾被敌军暂时改装城了炮楼,郁恩如今还能回想起当年发生在港口的最后一场攻守站,敌方的数十名残兵躲入塔中顽强抵抗,竟然凭借区区几十兵力,逼得包围圈难以缩小。
最后还是郁恩下令用浇过汽油的木筏连成排,驮着秸秆堆下放到海面上,将灯塔包围了起来,熊熊大火径直烧到了塔尖,浓烟滚滚,封锁掉了各个瞄准用的窗口,这才将里面的人逼得投了降。
此时的练泽林娴熟地操纵着塔内的机关,将生了锈的铁皮隔断缓缓降落下来,看着隔断落严实了,他才不急不慢地绕到木椅后面,慢慢的伸出手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人,末了手肘却又是一转,竟是将面前的弧形铁皮沿着下方的轨道移出个和木椅差不多宽窄的敞口。
腥甜的海风迎面吹拂着,饥饿的鸥鸟怪叫着扇动翅膀,暖调的灯光如同姑娘的裙摆,温柔地包裹着冰冷的铁皮柱。
粗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激烈的呼吸起伏,练泽林眼底一沉,他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临时搭建的简易门档就在下一秒钟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楚珞珈站在阴影里,周身达到顶峰的戾气似乎将这阴影又加深了一层。
他的头发丝还在淌水,垂下来的裙摆也淅淅沥沥地滴着,每走近一步,就会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洼。
“我就知道是你。”他看着练泽林的脸,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站住。”练泽林转过身来面向他,脚上却对着木椅一踹,将它刚好卡在底边的轨道上,“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他推下去,看看是你们捞人速度快,还是鲨鱼吃人的速度快。”
椅子上似乎坐着一个人,被足有手臂粗的铁链捆绑在了木椅上,头上还罩着一个黑色布头套,楚珞珈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判断椅子上的那人是不是郁枭,他一看见练泽林那张同千年前一样,淡漠中带着颓唐的脸,随即就被怒意燃成了一个人形火炮。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练泽林,脚下却仍然一步步逼近。
“我让你停下!停下!”练泽林忍不住拔高了音调,抓着椅背的手又往外放了放,稍不注意,就可能脱手。
楚珞珈没底气和他赌,终归还是停在了十步开外的地方,他猫着腰,对着练泽林怒目而视,随时准备扑过去撕咬他的咽喉。
“我要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练泽林见他不再靠近,才沉声道。
“哼,”楚珞珈不屑地轻笑了一声,转而就变了脸色,恶狠狠道:“你是在怀疑我吗?你爹不是我杀的,我顶多算个目击者,杀他的另有其人。”
“那他好端端的,为何会去到地下的停尸间?”被他眼中的不屑刺激到了最私密的神经,练泽林一下子就暴怒了起来,“我在上面全都看见了,你就是个妖怪!是你化成狐狸把我爹引到了太平间,然后变回人形用枪杀了他!你是妖怪!”
死掉的人是他爹啊,是还活在这世上,为数不多和他血脉相通的亲人。
怎么他的死亡从面前这个妖怪嘴里说出来,却成了笑话一般呢?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楚珞珈皱着眉,他不靠近,脚下兜着圈慢悠悠地走着,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练泽林,企图从他身上找破绽,“我告诉你,小子,最好赶紧把人给放了,郁家的人很快就会把这里围起来,你逃不掉的。”
“就算不放人,我也活不成了。”练泽林苦笑着垂下头,深深看了一眼木椅上的男人,“你不说实话是吧,那好,就让你最爱的“将军”,去给我爹陪葬吧。”
台风似乎是在一瞬间放大的,吹得人耳膜生疼,手中的木椅毫无征兆地脱了手,下一秒,他就看见楚珞珈宛如一支离弦的箭,笔直地朝他射了过来。
见状,他又飞快地在椅背上踹了一脚,像是怕它下坠得不够快。
扑了个空的楚珞珈怒不可遏地吼叫着,他伸出尖利的爪子扼在了练泽林的脖子,带着青色血管的苍白皮肤很快就因为缺氧而变得涨红起来。
脊背狠狠地砸在了铁皮地面上,疼得他浑身一哆嗦,即使在寒冷的严冬,他的发际仍然冒出豆大的汗水。
额头全然涨成了赤红色,青筋一条一条地在皮下暴起,濒死状态下的身体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苦楚,但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一般。
他醉心于观赏楚珞珈那张越发狰狞的脸,从鬓角生出的白毛瞬间就爬满了他的半张脸,嘴里的几颗小尖牙,此时也已经长成了触目惊心的獠牙,他似乎已经丧失了话语的功能,只是不断从喉咙间发出一阵阵的嘶吼与粗喘。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丑陋吗?”他艰难地从嗓子眼里往外蹦字。
练泽林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兴奋了起来,这还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品尝这种感受,复仇的快感是难以言喻的,尤其当这个对象变成了楚珞珈。
他要把这一个月来,每一个想死的夜都加倍奉还给他。
“我他妈当时就应该把你俩一块弄死!”楚珞珈嗤笑着说,生出了白毛的半张脸看上去尤为骇人,他骤然松开了卡着练泽林脖子上的手,锋利的指尖沿着他的身体游走,果断地撕裂了他的跟腱。
练泽林失声尖叫了一嗓子,可楚珞珈附在他耳边的嘶吼声却远远盖过他自己的声音。
“你以为现在,我会让你舒舒服服的,跟他妈睡着了一样去死吗?不可能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不是想知道你爹怎么死的吗?他就死在我眼前,一枪爆头,砰!然后血就溅了满墙,脏死了!”
似乎觉得不解气,他又道:“你天生右眼弱视对不对?眼皮上还有道疤,想知道是怎么来的吗?那他妈是老子抓的!老子上辈子抓瞎了你的眼!”
练泽林像是听不进他的话,痴痴傻笑起来,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挑衅,“你戏文里的那只狐狸,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楚珞珈哽住了,一眨不眨瞪着他,嘴角却狠狠地颤动了几下,将嘴里的獠牙呲出来。
“真可怜啊……真可怜啊,”练泽林笑得身子一抖一抖的,他瘦削得厉害,肩膀上的骨架突起的明显,像一只刚用木棍搭建好的玩偶,晃两下就会散架子,“等了一千年,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不劳你费心,郁家人会把他捞上来的,他会平安无事,但你,只能烂在这里。”
当时的楚珞珈并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一心寻死的人一直在有意地激怒他,倒是他情绪崩溃,又轻而易举地被人蹂躏了死穴。
“你知道,他死了多久吗?”
练泽林拖着僵硬的腿,像右后方笨拙地移动着身子,故意抬高下巴对他说,讥嘲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楚珞珈恨得牙痒痒。
如果说这时他还能维持着最后一丝的人性,那么下一秒,他就彻底沦陷成了茹毛饮血的兽类。
“人已经没气了!”塔底传来搜救队的喊话声。
练泽林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就连脖颈出传来的痛觉都后知后觉地慢了半拍。
楚珞珈几乎是在喊话声传上来的一瞬间,俯冲过来咬住了他的脖子,喷溅出来的鲜血染在了他身上,脸上,还有他雪白的毛发上。
他发疯一般地去撕咬着他的半边脖子,甩动着自己的獠牙,去扯裂他脆弱苍白的皮肤和血管,耳鸣声与此同时层层渐进,盖过了周遭的一切声响。
他听不见近在咫尺的练泽林的嘲笑声。
他听不见齿轮被拨动发出了咬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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