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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又无奈又心疼,下一句还没出口,林维桢就抢先道:“我不是等扁鹊来给我治病吗?”
何清想好的话又被堵回去了,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来什么,心道:“扁鹊被你气死了。”
林维桢被强行塞进被子里,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发烧前后的饮食情况和移动轨迹。
其实也没大问题,这季节早晚温差大,再累一点儿,很容易感冒发烧。何清先去烧了壶开水,倒进杯子里晾着,又问林维桢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林维桢想了想:“书柜左下三个抽屉,忘了放哪儿了,我平常也不生病……”
毫无说服力的狡辩。
“最后一晚上,”何清语气不容置疑,“明天还烧就去医院。”
林维桢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
何清一边气一边想着不能长期放任这人自己住,十顿饭九顿做成黑暗料理也就算了,毕竟现在有学校食堂,以后工作了单位应该也有食堂。但生病了不去看自己扛,还折腾成这样算什么道理?
书柜左下方的确有三个抽屉,何清挨个打开,第一个没有退烧药,都是些杂物,有眼镜盒、小型记事本、美工刀还有尺子。第二个抽屉都是资料,a4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法文,有些是订好的,有些是散装的,几个空文件袋压在下面,没有退烧药的痕迹。
应该是最后一个,何清一边想着一边拉开,果然发现了一个小药盒,药盒是透明的,一眼看过去还有感冒灵冲剂和常见的消炎药。
何清把药盒拿出来,刚要合上抽屉,忽然看见了一个本子。
本子上面写着“致何清”。
那三个字是用铅笔写的,好像被描过好几次。本子很旧了,看起来用了不止三五年,里面夹着不少小纸条,有几张纸条一半被压在里面,另一半露出来,简直是在探着头,张牙舞爪地勾引何清的好奇心。
何清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把抽屉合上,又没忍住拉开。
最亲密的人也有自己的空间,他很清楚,对林维桢有些事情从不过问。未经允许看人家的东西也不是君子作风。
但何清太好奇了,“只翻一下”的念头在脑海中逡巡不去,而且那封面不是写着“致何清”吗?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迟早都可以看?
何清像被别的东西附了身一样,轻轻抬手,随便翻了一页。
“2xxx年,3月5日。”
何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这个时间是高三,写下这一页的是高三的林维桢。
“今天写一段儿三行情诗。”
“我告诉自己,
想你的时候就刷题,
于是我每天都在刷题。”
何清被扑面而来的土味逗笑了。在一起这么久,他都快忘了彼此表白心意之前林维桢还有一段漫长的单恋。旧本子忽然变得更重了,都是沉甸甸的真心,岁月也不曾使其蒙尘。
“2xxx年,8月28日。”
“离高铁发车还有10分钟,幸好不用隔着一千公里各自精彩了。”
那是第一回坐上去s城的高铁,所求理想和所爱之人,都在那个地方。
“2xxx年,1月7日。”
这一天记的特别长,中间还有几段看书做的摘抄。何清忽然意识到,林维桢眼里的世界也许是不一样的。
他觉得很新奇。
“快过年了,最近每天晚上小姨都在家里看一个医疗剧,张子轩没兴趣,让我陪她看。
其实我挺想看的,挺想知道医生每天都做什么。
患者把医生当神仙,但医生有太多无能为力了,我只能去猜医生,或者医学生的心情,他们大概都会有迷茫的时候吧。
某种程度上医生确实是神,是和死神抗争的神。抗争有成功有失败,还会遇到太多的社会外力阻碍。但他们依然不普通,每救一个人,天上仿佛就多出一颗星星。
医生自己也是星星,满天繁星灿烂,人间就会再亮一些。
何清也是要当星星的人。”
要当星星的人。
何清耳边不自觉地出现林维桢的声音,好像不是他自己在读这段话,而是那时候的林维桢笑着告诉他:“何清,你是我的星星啊。”
这几天压抑的痛苦忽然散了许多,“心凉了,学不下去了”、“不是挨刀的靶子”这些话离他越来越远,连刚刚跟何卓弘吃过的一顿饭都远的像上辈子。
去他妈的学不下去了。
人总要向前看。
何况那条路前面,有林维桢。
何清心里又酸又暖,合上本子没再往后翻,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原处。他打开药盒,里面确实有退烧片,但已经过期了。
何清慢慢走回卧室,看见林维桢正半闭着眼靠在垫子上休息,在家穿的衣服很宽,盖着被子,让人莫名生出一股保护欲。
杯子里的水喝完了,何清又倒了一杯,放在桌子上,林维桢听见了动静,睁开眼朝他笑。
何清在他头上抓了一把:“退烧药过期了,我现在下楼买新的,不会很久。”
林维桢说“好”,看着何清往门口走,快出去的时候忽然又折回来,坐在床边把林维桢搂在怀里,像是搂了一个火炉。
“对不起,”何清低声道,“谢谢你。”
对不起,忽然闯入了过去的你的世界,差点沉醉其中不愿醒。谢谢你,不论曾经,现在,还是未来,都给我力量。
林维桢晕乎乎的,都没听见何清那么小声说了什么:“怎么了?”
何清抱的更紧了一些:“没什么。”
“就是想抱抱我的宝藏。”
作者有话要说:
林:就算烧晕了也要兢兢业业地撩何清。
医疗剧是《急诊科医生》,原台词应该是“医生不是神,但别把自己当普通人”,文中是借用和修改,避免误会特此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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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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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生病还是不能硬拖,林维桢当晚吃了退烧药,第二天早上就降到了三十七度。一日三餐何清都亲眼看着他吃了不少才放心,抵抗力回来了,晚上也没再烧起来。这几天林维桢学校没课,大事儿都没耽误,但尝到生病的甜头后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耍赖。何清原本对他就是有求必应,加上病号的身份,几乎是没有原则地有求必应了。一个周末下来,何清被偷亲了十几次,因为林维桢撒娇改变主意二十几次,因为他说“何医生要对病号好点”,努力学习哄人三十几次。
何清确定林维桢真的没事了,才赶去医院的下一个轮转科室报到,刚坐上早班地铁就收到了消息。
林维桢说:“好想你啊。”
何清笑了一声,因为这一句话又聊了一路。
医院是全年无休的地方,大五的学生寒假也被极限压缩,只剩下了除夕到大年初三几天回家探亲,只有少数不忙的科室给实习生延长了假期。此等好事何清的运气是轮不上的,顾晓燕心疼儿子来回奔波,最后说不回家也行,等家里事情忙完了带梁岚一起去s城看他。
梁岚在电话里喊“再不回家我就不爱你了”,声音太大被杨浩听了个正着。
等何清挂了电话杨浩在一旁啧啧感叹:“真羡慕你。”
何清道:“羡慕什么,有黏人的妹妹吗?”
杨浩说:“羡慕能被最重要的人理解吧。”
何清想了想,笑着说“是”。
人生逆旅,不过一行人,只是跋涉在高山湖海,抬头能和心里的人看见一样的月亮。
除夕夜何清跟林维桢通电话互道“新年快乐”,又开始海阔天空地闲聊。何清问林维桢下个学期的安排,林维桢说事情不多了,学校那儿只需要好好准备论文答辩,自己正好收到了外事办的实习录取通知,过完初五就回s城开始工作。
“元宵不在家吗,”何清问,“家里需不需要人?”
“没关系,都说好了,”林维桢笑道,“家里现在又多了个大学生,还挺靠谱。”
被夸靠谱的张子轩正在厨房帮忙。去年高考正常发挥,多方权衡后他选了一所离家近的省内高校学计算机。计算机算这所学校的王牌专业,好好念下来以后也不愁出路。许盈已经开始工作了,定期去医院检查结果都挺乐观,前两年除夕那种沉重的氛围像是很久远的回忆,这一晚的年夜饭满是真实的平淡,真实的温情。
冬去春来,春往夏至,等六月末蝉鸣再起,毕业才有了实感。
五月份论文答辩都结束了,后面手续又多又杂,老师和学生都忙。工作的要签三方协议,读研的要寄送档案,出国的每个国家手续还不一样,何况外院出国的又特别多。
说来也巧,林维桢跟何清的毕业典礼办在同一天,本来说好做对方的毕业嘉宾,时间凑不上,只好先做自己的主角儿。
604四个人坐在一排,等被叫名字上台拨穗。
“愿你们心怀家国鸿鹄之志向,”f大校长站在台上,语气里都是诚恳和欣慰,“秉承正谊明道之精神……”
姜枫听着听着忽然想掉泪,转头看看身边的何清一如既往地淡定,觉得自己太孩子气了,心里别扭劲儿一上来索性开始插科打诨:“对,说的对,我的头发和青春一起献给了国家。”
结果姜枫被拨完穗从台上下来,忽然看见赵琳琳捧着一束花等在旁边,笑眼盈盈地看他。
工作了一年,赵琳琳身上的学生气已经变成了更妩媚的成熟感,她是从公司请了假,还带着妆,穿着小西服,在一群毕业生里显得格外亮眼。医学院同届的同学已经开始起哄了,不熟的人在窃窃私语,熟人已经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等拍照了。
姜枫愣在原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头发和青春是献给国家,”李晓嵩拍拍他的左肩,“还是献给妹子?”
杨浩“啧”了一声,拍拍姜枫的右肩:“哥们儿上辈子拯救地球了。”
何清笑着走过来,朝赵琳琳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拍了拍姜枫的背,什么都没说,跟其他两个室友谈笑风生地出了会场。
比起医学院的稳重,w大外院的毕业典礼显得更活泼热闹。外院预订了西报告厅,门口的签名板是多语种的“毕业快乐”,林维桢接过志愿者手里的签字笔,眼见着法语“felicitations”附近已经写满了名字,索性换了个小角落写上自己的。
结果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女孩儿行动十分迅速,纷纷在“林维桢”三个字旁边签起名来。志愿者里有一个是在本校读研的西班牙语同学,认识林维桢,看着这场面都忍不住笑了。
“人不在江湖,”他打趣道,“江湖还有林维桢的传说。”
林维桢也笑着跟他聊了几句,挥挥手走进了报告厅。学院很用心,每个位子上都贴了毕业生名字,还放了矿泉水和印着logo的特制纸袋。纸袋里有本子和u盘,是送给毕业生的小礼物,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信封。
这东西应该挺煽情的,林维桢想。
果不其然,领导讲话和几首暖场歌过后,报告厅响起了温柔的抒情音乐,灯光暗下来,主持人说:“四年里我们遇到了很多重要的人,在这个特别的时刻,他们有些话,放在信封里想告诉你。”
林维桢小心地打开信封,里面居然放了好几张纸,像是来自不同的人。
第一封是李修远的,简单粗暴,用西班牙语写了“amigo para siempre”(永远好朋友)。
林维桢被逗乐了,想不到自己这个延毕的还有这种待遇。李修远人在北京,说不定这一张小纸条还是漂洋过海寄到南方的。
第二封是朱悦的,字又小又密,生怕写不下去。
“老林,毕业快乐!”
“你是我很敬佩的同学,坚持不懈,坚定理想,勇敢,温暖,这些词都太老掉牙了,但真的很适合用来夸奖你。你相信这些,你就是这样的人,也会得到同样的温暖和爱。毕业是告别也是新开始了,以后还都在一个城市,还能约饭吃。你要一直优秀和快乐下去,到了a大也要秒杀他们,奥利给!”
林维桢正扬着嘴角看,忽然听见抽泣的声音,一转头发现旁边的女生已经哭了,好像还在小声嘟囔“我妈居然给我写了信”。
林维桢手上动作顿了顿,把第三张纸塞回去,先翻出一包纸巾递给旁边的同学,才再度小心翼翼地打开。
第三封居然是胡月的。
“gabriel,felicitations!”(维桢,毕业快乐。)
“quand j’ai entendu dire que l’ecole allait preparer une petite surprise pour les diplmes, j'ai d'abord pensea vous.j’espere que la richesse de toute l'experience passee est integree dans vous-meme a votre retour sur le campus. c’est vous qui avez choisi le franais, mais ecoutez bien, le franais vous a choisi. restez, cher monsieur, sur ce chemin pour aller plus loin et je vous souhaite un futur pleinement splendide!”
(知道学院要给毕业生准备小惊喜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了你。希望重返校园之后,过去的一切经历都已经内化成了你的宝贵财富。你和法语是命中注定的双向选择,愿你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更稳,更精彩。)
胡月是知道的。
学生和老师的缘分有多深多浅呢?说不好。古代的师承、“一辈子只认一个师父”现在已经不讲了,同一个大学老师,可能只带一个学生培养方案里的两三节课。一个学生会遇到太多老师,也许盼着他别给挂科,成绩出的一刻就是缘分尽的一刻。一届又一届,来了去了,聚了散了。
但总会有人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十多年后回忆起来,学生还会对这个老师心怀感激。老师也会欣慰,能遇上这样的好苗子,培养过他,伴他走过一程,看过星星。
留过火种。
林维桢鼻子一酸,努力忍了忍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
胳膊忽然被轻轻碰了碰,他一转头,发现是旁边的女生又把那包纸巾还了回来。她眼睛红红的,但有点想笑。
林维桢有点尴尬,没反应过来,女生认真道:“我只用了一张纸。”
完了,w大风云人物,传说中的林维桢,在毕业典礼没绷住,偶像包袱毁于一旦。
毕业典礼之后学校还允许从辅导员那里自由借还学士服,这一周满校园都是拍照的毕业生,在教学楼,教室,操场,活动室,草坪,球场,在各个地方留下最后的回忆。
老师的办公室人流量骤增,大多是穿着学士服来合影留念的,弄的老师们每天也多花了些心思补妆。
告白的人也特别多,听说宿舍楼下喊楼的频率都变高了,还真成了几对儿。最夸张的是一个男生摆了一圈儿玫瑰花,叫上七八个哥们儿帮着喊。女生楼灯全亮了,站在阳台上看热闹。
独属于青春的、热烈的热闹。
林维桢最近档期特别满,毕业季活动多,跟音乐沾边儿的社团几乎都来找过他出节目。林维桢几乎都婉拒了,主要是外事办的实习排不开,没法和其他人一起排练,但关系好一些的他都同意了去看表演,或者吃顿饭。
“一个都没去?”何清在电话那头问。
他好像下意识地觉得林维桢是要去哪儿唱首歌的,缺了这一茬有点遗憾。
“有一个,”林维桢说,“这周六的,嗯,算是自发组织的歌会吧,不在大会堂,就是学校草坪,你去过的,那儿有个台子。”
林维桢紧跟着问:“有没有空来?”
“有,”何清笑道,“没有也得有。”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不过有计划写高中的番外!
感谢在2020-07-14 13:20:37~2020-07-15 17:1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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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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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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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林维桢还是执意去地铁站接了何清,天桥下车水马龙和几年前无异,广告板换了好几个商家,花店还开着,从门前走过,都是治愈的香气。两个人都不急,没乘公交也没打车,悠悠闲闲地一路走到w大门口,未见人先闻声,歌会已经开始了。
天还没暗透,但校园里的灯光已经全开,连图书馆也亮成了温暖的橙色。草坪上有人站着,有人坐着,还有人随意地躺下,鼻尖都是泥土的气息。舞台不大,在草坪中央立着,只有几平米,上下要迈过三节台阶。围栏上挂着装饰用的等,有圆球状,星星状和月亮状的,不知是谁把开学典礼统一发的白短袖也系在栏上了,晚风吹过来,吹起的都是岁月。
台子上摆着一架电子琴,旁边还放着吉他、小提琴和备用话筒。听说音乐社的人想把架子鼓都搬来,最后因为太重无果。正弹琴的是大三的社长,唱歌的是她毕业班的朋友。
那是首经典的老歌,前奏一响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何清小声说:“这歌儿我也会。”
林维桢捏了捏他的手指,也小声应道:“那等会儿你也上去来一首。”
何清嗖地窜出一步,浑身都写着拒绝。林维桢笑着走过去,又在黑暗里悄悄地拉着他。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她……啦啦啦啦啦啦啦,她还在开吗……”
唱到中间台上的声音已经被淹没了,几乎成了草坪大合唱。坐在地上的人纷纷站起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开始挥手。
谁没有难辨真假的心情,谁没有一起走过春秋和冬夏的人。
毕业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过去的好。
一首接一首,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来有人走,还有人情绪到了,冲到台上即兴清唱。
晚霞散去,天幕已经看不见光,光都在地上。
“到我了,”林维桢转头道,“报名的时候他们说我在这首后面。”
何清笑着点头,林维桢示意他站在原地等,随后大步迈上了舞台。
草坪上已经有人认出来他了,很给排面地喊了几声“林维桢”、“加油林维桢”。
没有主持,没人串场,这一刻陌生人都变得熟悉。林维桢接过上一个表演者手里的吉他,说了句“谢谢”。
何清心道:“他要弹吉他啊?”
“下面这首是我自己写的歌,”林维桢调了调话筒,笑道,“写给……一个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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