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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是男生啊。”崔光耸着鼻涕郁闷地回道。
“哦哟，谁说男生不兴哭的哦？”大伯见崔光情绪稍缓，继续说道，“别看大伯我这样，不管你信不信啊，大伯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哭着追到了老婆的。
语气十分嘚瑟，仿佛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大伯抖了抖烟，开始讲述他的追妻之路。
“当时我和她呀，在一个厂里上班，她可漂亮了，当时那可是我们厂的厂花啊，可不能小看这厂花啊……”
大伯一说起他老婆，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一个人讲得特别开心。崔光一时之间分不清大伯到底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发泄倾诉欲。
老一辈厂花和乡下来的土包青年的故事，崔光听过很多，以前经常去地方工厂签约，只要是和年纪较大的厂长聊天，这个话题永远是热点。无非就是老一辈的人的玛丽苏。
在听见大伯因为机器坏了九死一生，逃出来之后好不容易抱着厂花哭着告了白，“当时我就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崔光才有了点反应，想起了被困在楼道里的自己。
他开口问道：“大伯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伯母啊？”声音轻轻的，像是被秋风吹过来的一般，不像是为了表达而是想要一些安慰。
大伯像是被问住了，愣了一下，好笑，“你没喜欢过人吗傻孩子？”
崔光也是一愣，喜欢过，怎么可能没喜欢过。
他为什么喜欢周志恦呢？这个问题崔光在认清自己的感情之后想过。
因为帅气？因为他有着像陈一的寸头？因为青涩又勇敢？
崔光当时举着例，又一一否决。
他不知道。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大伯又点了根烟，“硬要说出什么理由来，我也说不出来。”
“喜欢不会变吗？”崔光在烟雾中问道，声音低低的。在模模糊糊间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长风衣极像周志恦的身影，步子很急。
大伯在听见这个问题看了崔光一眼，他又轻轻抖了抖烟灰，似乎因为理所应当所以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会啊，会变成爱啊。”
崔光觉得这个回答并不正确，甚至有点好笑，他想将内心的反驳讲出来，但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大伯手机来电了，是周志恦。
救火现场的嘈杂慢慢被丢在了身后。
崔光被周志恦牵着往小区外走，身上穿着周志恦的毛衣，肩上还披着他的风衣，周志恦只穿了件白色长袖。
为什么会牵在一起？因为崔光蹲着取暖蹲太久了，加上天气确实太冷了，等周志恦过来的时候，他的腿已经彻底蹲麻了冻木了。
周志恦扶着他，像给小朋友穿衣服一样，把带来的衣服往他身上套。动作很熟练，在崔光腿都还没缓过来的时候，浴巾早就已经被丢在了一旁，身上是暖和的毛衣。
“好些了吗？”周志恦搂着他的肩膀，尽量把他往上揽。崔光试了一下迈脚，酸麻像是电了他一下，整个人一颤。
周志恦皱了皱眉，将崔光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脖颈，迅速又尽量不碰到崔光，将自己的风衣脱了下来，给崔光穿上，“伸手。”
崔光乖巧地一只手扯着周志恦里面的衣服，伸出一只手，在衣袖套进来之后又换另一只手，霎时间，周志恦的温度和气息包裹了崔光。
一切都太熟悉了，一切又太陌生了。以前崔光总爱懒床不肯起床，特别是昨晚还办了事的早晨，周志恦叫他起床就是一场持久战，而且周志恦往往又舍不得大声叫他，只能慢慢磨，在崔光哼哼唧唧第六个“再睡五分钟……”的时候，才把崔光从床上拉起来坐好，开始给他套衣服，推着他进厕所，让他倚着自己刷牙，最后收拾好了才手牵手去上课。
但此时两个人都沉默着，冷风从两人牵着僵硬的手穿过。
就在崔光感觉周志恦要松开自己的手的时候，他立马说，“我腿疼。”
崔光知道自己在耍赖。但他依旧以腿疼的理由牵着周志恦的手。
崔光看着前自己几步的周志恦的背影，不得不承认时间是个好的雕刻师，将六年前看起来还比较单薄的男孩子变成了如今坚实可靠的样子，周志恦的肩膀很宽，可能一直在健身，背也很厚实，他身上的毛衣不厚，被风吹动着隐隐约约能勾勒出臂上的肌肉线条。
崔光也知道区外在等着他的是什么，但他近乎痴迷地感受着周志恦掌心的温暖，就让他多留恋一会儿吧。
就一小会儿。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唉，周志恦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在崔光学长的事情上没了脑袋。”被周志恦“借”了衣服的沈区坐在车里和韩哥通着电话，“我觉得吧，周志恦根本就没放下崔光学长。”
他正了正身子，打算好好给韩哥描述一下今天的周志恦的表现，“在知道火灾之前，有人给周志恦打电话了不过没说话，你都不知道的，周志恦知道崔光学长那里起火的时候，他站都站不稳了，拿手机的手都还在抖。整个人慌得呀。”
沈区无力地又往后一靠，“唉，你是没看见的，周志恦在走廊上接电话的样子。韩哥你说，虽然这样讲有点矫情，但一个人被伤狠了，是不是就真的很难再对当初那个人打开心扉了啊？”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沈区白眼一翻：“拜托，我这又是怎么心疼他了啊？我这不是可惜呢嘛！而且听说崔学长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好。以你这样说我也心疼崔光学长啊？”
……
“我喜欢周志恦哪都是哪个猴年马月的事情了，现在我们俩是朋友！朋友！而且我现在是在陪他去接崔光学长！他们俩才是一对儿干我什么事啊？”
……
“我就知道你又要提初吻的事，当初就不该和你说。我那时候是偷亲！偷亲！偷亲！我都说了多少遍了！”
……
“这能怪我吗？谁叫你出现的这么晚，你要比周志恦先出现我初吻不就给你了？哎哟先不跟你说了，他们回来了，我马上就回家了，我先挂了。”
沈区看见他们从小区门口出来就立马下车去接，“崔学长你还好吧？我天，怎么湿成这样了？”
崔光反倒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没事没事……”
崔光在沈区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速抽回了手，周志恦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拢了拢才放下，“先去车上吧。太冷了。”
“周志恦你是傻子吗？崔学长冷成这样你都不知道给人家捂捂。”沈区边挤眉弄眼骂周志恦，边搓着崔光手臂就往副驾驶去，转头对崔光温柔极了，“崔学长你坐副驾驶吧，副驾驶特别暖和！”
崔光之前和沈区接触不多，在看见他亲了周志恦之后更不可能有更多接触，见他对自己这样亲密，更是不自在，尴尬地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我坐后座就好。”
“坐前面暖和……”
沈区还在劝，却被周志恦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这时周志恦已经走到驾驶室这边，他皱着眉，视线越过车顶直接落入崔光的眼睛，说：“你坐前面，他坐后面。”
崔光和他对视，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后视镜里周志恦否认杨仕烨是他男朋友的眼睛，坦荡直白。
“好嘞！”沈区立马开心钻到了后座。
崔光无法，也只能在门都开好了的副驾驶坐下。
h大有着国内数一数二的生科专业，和英国b大有长期交流合作项目，只是名额少之又少，学生们能够去b大难之又难，几乎是所有向往科研的生科学生的梦想。但是只要是生科的学生就不会不知道沈区和周志恦两位常年出现在老师口中的优秀学长，当年他们两个本科生用已经进行了很久的自主研究参与了留学名额竞争，最终研究论文以沈区为第一作者在cns发表，成功争取到了唯二的留学名额。
沈区和周志恦在成就上是生科学生望尘莫及的，两人的感情故事在h大更是一段佳话。沈区在周志恦和已经毕业了的不知名学长分手之后火速出柜，一口气表白，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学业也有成，一同去了英国b大。
而此时那个不知名的学长不安地坐在本该正主坐的副驾驶，鸠占鹊巢。他低着头，身上湿漉漉的，也没有靠座椅。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因为前任的一通电话，周志恦莫名其妙被搅了和现任的美好夜晚。崔光不可能还没有自知之明地跟着人小情侣回家吧。他在想着如何开口。
沈区一上车手机就响个不停，他说了声“我给韩哥回个消息”就没再说话。一时之间，车里只剩沈区手机震动的声音和开到最大的空调“呼呼”声。
韩哥？崔光不认识，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探究。
周志恦时不时转头看反光镜，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擦着，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空调的风扑在崔光的脸上，很暖和也很让人留恋，他清了清嗓子，“能不能……”
“你……”同一时间周志恦也开口了。
两人又同时开口，“你先说吧。”
不知该说是默契十足还是命运弄人，曾经朝夕相处了四年的人，到现在说个话都这样拘束。崔光难免难过。他后悔了。他不该一时放下道德和原则去招惹前任，最后让自己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
“我先说吧，”崔光因为之前哭过，眼睛四周还洇着红，“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在酒店开个房？今晚已经太叨扰你们。”
崔光身上有一种不自知的魅力，因为长相清秀皮肤白净，当他将自己放在弱势，说些客气的话的时候，那类似于保护机制的礼貌疏远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一般人都会顺着崔光给的台阶往下走。
可周志恦听了没说话，脸色反而更不好了，握着方向盘的手的骨节都有些泛白。
一直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给他们留下相处空间的沈区实在看不下去了，“别啊学长！周志恦现在住在h大教师公寓，环境贼好了，两室一厅呢！多住你一个肯定没问题的！”
崔光还想说点什么，沈区又说：“老周，你绕一下快点把我送回去，我要被韩哥念死了。”
？
崔光：什么情况？他们俩不住在一起？
沈区见崔光一脸疑惑，笑着主动给崔光解释， “哦对，你不认识韩哥，韩明，我男朋友，在一起好几年了，改天介绍你俩认识。” 是那种模样，
崔光看着沈区嘴角抑都抑不住笑，是那种热恋中无意识的说起对象就觉得甜蜜的模样。崔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迷茫地低着眸，整个人感觉云里雾里，什么头绪一闪而过，崔光却不敢去抓住它。
好几年？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和周志恦分手了？
还是说。
他们俩根本没在一起过？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车子在有条不紊的车流中平稳地驶着，可车内的人似乎一点都不平静。处于不可思议状态的沈区随便一嚎，直接就能将崔光不大的声音掩盖。
“谁们俩？我和老周？”
“学长！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我和他可就普通朋友！”
“啊？你看见啦……学长你别误会！那是偷亲！和老周没关系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学长你别误会啊！你真的别误会！不然我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学长！我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事，当时喜欢这个呆瓜，哎哟，我天，我恨不得穿回去抽我自己两大嘴巴子。我后来告白了的，老周他义正言辞毫不讲情面特别绝情地把我拒绝了的！真的！”
“对啊！拒绝了！特别义正言辞！特别不讲情面！特别绝情！我后来几个月没和他说过话！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么不靠谱的消息？周志恦喜欢你全生科都知道啊！再说你当时为什么不自己去问老周呢？他当时等你的……”
车停稳了，沈区激动的声音被周志恦打断，“该下车了。”
沈区在下车之际嘴都还没停：“学长你千万别误会啊！别误会！不然我真的得以死谢罪！”
关上车门 “嘭”一声彻底打懵了崔光。车厢也在这“嘭”的一声之后彻底陷入寂静。
那这近乎6年的分离算什么？
那这些年的痛苦算什么？
崔光茫然地想着，很多事情就像是日积月累装满了水的杯子，甚至杯口上都被水撑出了小小的圆弧。但是只要及时止损不再动它，里面的水分就会慢慢蒸发，一切又退回了安全区。
他知道当初他们俩的问题不仅仅是突然冒出来的沈区。事情也不会因为没有沈区那一滴水而就此停歇。
他知道的。
可是他仍旧忍不住痛心。
不远处有个红绿灯，在这算不上通畅的马路上，夜色都掩盖不了车主急于回家的心情。不断有车辆驶过，不断有车辆刹车，红色车灯的光影透过前挡风玻璃落在周志恦的脸上，他望着十字路口的变绿了的行人路灯，绿色的人在黑色的屏幕上走着，行人在斑马线上走着，都步履匆匆，都不曾回头。
周志恦的大拇指捻着食指和中指，他想抽烟了。他还是没有看崔光，他松开手指用指腹敲了敲方向盘，开口：“当初你以为我和沈区在一起了？”
“……嗯……”崔光声音哑哑的。
周志恦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半晌，只说了句“去我家吧，去酒店你没衣服。”
“……嗯……”
车子在安静中再次驶入车流。
两人都没再说话，车里只有调到最大的空调呼呼声。
崔光面向车窗低着头，周志恦静静地开车，很难想象两人曾经是吵吵闹闹的不能安静一刻的情侣。
一滴。两滴。
崔光不想哭的，可刚刚经历死里逃生的人总归是脆弱的。眼泪在暖风中砸向周志恦的风衣。他想停下，他试图深呼吸平复，却从喉间泄出了短暂而明显的气音。
那声气音就像是径赛的指令枪声，眼泪争先恐后的夺眶而出。
在崔光第一滴眼泪砸下来的时候，周志恦就已经注意到了。他太熟悉崔光了。他听着崔光压抑的抽泣声握紧了方向盘。
他始终没开口，没问原因，没有安慰。
今天崔光突如其来的这通电话电话让他不知道该有怎么样的心情。他实在没想到崔光会给他打电话。
周志恦等这通电话太久太久了。久到都快忘了。
刚分手那段时间，他怕铃声不够大，怕错过崔光的电话。
在去英国的机场里，他握着手机，希望它能够震一下，哪怕是来自崔光只有一个句号的消息都行。
到了英国，每天的高强度的实验课程将他累瘦了十几斤，每天睡觉时间都很宝贵，夜里还是会因为手机一点震动惊醒。
后来，他明白了，不会来的始终不会来，等不来的。他强迫自己不再总是关注手机，睡觉都将手机放到房外。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从不静音，铃声依旧开到最大。
崔光爱他吗？
很多事情摊开来讲虽然血肉模糊但显而易见。
没人知道那天接杨仕烨看到崔光开的车，和那段时间时不时会出现在他教学楼下的车，是同一辆，他有多不敢相信，又有多激动。
没人知道火灾后崔光在电话里哭着叫他的名字，像是受了委屈找到了依靠，他有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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