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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忆中的南陵,便是再回去也早已物是人非,不能称之为家了。而他如今不过一届废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人添乱就好。其他的,也已别无所求。贺林轩点头表示支持,对满面伤感的李文斌温声道:勉之,别难过。我和诺儿陪你一起。说起来,我们都还没正式拜会他老人家呢。你们总说诺儿的聪明是随了他太爷爷,正好,让他当面道声谢。要是没有他老人家,哪有他聪明的阿爹,更没有诺儿小淘气了。李文斌笑出声来:又胡说,真该让他老人家打你手板子。一天三顿地打,把你这些花花肠子打直了再说。贺林轩笑起来。一家人有了决定,接下来的事都要等新帝登基的昭令,正式下达到这里才能筹谋。李文武夫夫便不再多说,催着李文斌带贺林轩回去休息。一路上贺林轩都很老实,就是看着他傻笑。回了房,李文斌拉他坐到床上,忍不住抱怨:何大人这附庸风雅的毛病是该改改。大冷的天还约你去江上吹冷风,又喝了酒,真是老实坐着等我,先给你打些热水烫烫脚。没成想才转身就被贺林轩拉住了。勉之贺林轩把他拽到床上,欺身上来,宝贝儿,我现在,真的有点醉了。李文斌忙探他的额头,头疼么,还是想吐?贺林轩眯着眼睛笑,凑到他鬓角上拱了拱,低声说:这世上有什么酒能比我夫郎更醉人?一沾嘴唇,我就晕头转向,昏了头。他低头亲吻,一副陶醉到长醉不醒的模样。李文斌被逗着了,忍笑说:先放开我,别闹。贺林轩哪里肯听,按着他尝了个烂醉,又发了半宿的酒疯才罢休。二月中旬。皇帝禅位的诏书正式颁布,登基的仪式准备妥当,只等吉日吉时,一切便可顺理成章。梁兴邦也已经被群臣请回中宫。因还未坐上龙椅,所以暂住在太子东宫,但一切政务都已经移送到他手中。此时,他却没有像前两日一样看陈党的口供,反而在看何谚送来的密信。将贺林轩的一番言论反复看了三遍,梁兴邦才抬头,问坐在下首的秦老道:贺林轩此人,您怎么看?秦老正在看当年李氏一案的卷宗。上面通篇污蔑李家蛊惑书生作乱的话,写得振振有词,极尽哗众取宠之能事,看得他脸色冷沉。闻言怔了下,他才缓和了神色,说道:不瞒殿下,第一次见到那贺家小子,我就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在四方来贺初见贺林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时至今日,秦老仍不改欣赏之意。只是有些事,到底不同了。他叹了一声,接着说:那是个有大智慧的年轻人。我曾有意让我那徒儿替您招揽他。不过,老朽也没想到这小子的能耐这么大。悄无声息的,就把南扬和南广两地的余粮收了七七八八,又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北燕北齐。且不说我们至今没摸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就是他选的时机实在太过凑巧!仿佛我们的作为他都了如指掌一般,让我老头子心里都觉得后怕啊。事后,他就无数次庆幸贺林轩和陈党有仇。如若他是那边的人,今日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聪明了,他将别人看透,外人却看不透他,着实难以掌握。也是因此,入主南陵之后,秦老才没有提起旧话,将招揽贺林轩的提议暂且放到一边。梁兴邦也有同感。他道:还不止这些,他的来历至今成谜。他本人找不到丝毫户籍记录的信息,连他的夫郎那一家子的户籍书都是假的,而且手段十分高明。我派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查出他们的出处沉吟片刻,他摇头道:罢了,何州牧既然说他与陈家有仇,想必公开审理陈党时,他们不会错过翻案的机会。到时候,一切自然水落石出。眼下还是接师兄一家回京的事情要紧。先帝对他寄予厚望,总愿意他和李老太傅一家亲厚。自他启蒙开始,李文武就被送入宫中,成了他的伴读。两人一起拜师在几位国士大儒门下,同窗读书。因李文武年长他几岁,便一直称呼作师兄。经年流离,梁兴邦总是怀念那时的时光,牵挂那时的人。如今尘埃落定,他反而比从前还要迫切几分。一晃又是两年,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见他面有忧色,秦老宽慰道:莫家小子和张家小子一起去办的事,必定妥帖。这时候,想来他们已经到东肃境内了,殿下再耐心些。待您登基,不日便能与故人相见。怕只怕梁兴邦低低说了一声什么,秦老没有听清。待要相询,却见他已经放下手中的信件,又一次拿起陈党的口供,便也将这个话题按下了。远在山野的贺林轩,没料到有人会比李家人还要着急。因为不日就要启程去南陵,归期未定,贺林轩就带着夫郎儿子回山里,好好享受惬意的时光。不过几天,却有一队人马到了贺家村口。这两年差役都非常默契地绕着贺家村走,所以,乍然看到穿着铠甲骑着大马、比收税的差役看起来还要可怕的军爷时,在村口老树下说闲话的人都被吓得不轻。见他们走过来,危机意识深重的村民立刻狂奔回家,先把值钱的东西和口粮藏起来再说。一个人动作慢些被抓住了,吓得直跪下来求饶: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莫安北:身后几人差点笑出声来。长相相对温和的张浩海挤开他,笑着问道:这位乡亲别怕。我们不干什么,就和你打听一户人家。你们村上是不是有一户李姓的人家?他们住在哪里,能劳烦你带我们过去吗?第79章春日迟迟, 卉木萋萋。山茶开遍,点缀在绿树中。花色红白相间, 或浅或深,给整个院落添上一道唯美的风景。贺林轩看着在树下采摘茶花的李文斌出神。在主屋窗台前的桌子上抄写大字的诺儿偷懒的时候看见这一幕,立刻丢开笔,踩着凳子趴到窗台上说:阿父,我们也去玩吧~贺林轩正在窗外做毛笔。老黑三口子脱下来的毛, 诺儿捡到就当宝贝似的藏起来。昨天李文斌给他整理衣衫的时候,发现他囤了许多在衣服口袋里。诺儿执意不肯丢掉,贺林轩就想着做成毛笔让儿子收藏。闻声,他回过头来, 看到儿子白嫩的脸蛋上一抹惹眼的墨痕, 不由笑了起来。十张大字写完了?诺儿一听就蔫了,鼓着嘴说:怎么小孩儿就要写字, 你们就能玩?贺林轩乐了,擦了擦手,揉他的小脑袋说:谁说我们在玩了?你阿爹采茶花,是做药材的, 我做毛笔是要哄诺儿开心。这就是我们大人的正事。你这个小不点的正事,就是写大字。我们说好的,只有正事做完才能玩。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食言而肥,知道吗?他把肥字加重了语气,果然看到诺儿皱了小脸。好吧。诺儿应了声。但还是不乐意回去, 和阿父一起看着阿爹发呆也比写大字好啊。贺林轩知道他坐不住,哄他说:你快些写完,我们就去帮阿爹的忙。明天阿父做茶花酱蒸桂鱼,就用诺儿采的茶花,好不好?诺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那阿父你等等我啊,我就剩三张了!他乐颠颠地回去奋笔疾书,看得贺林轩摇头失笑。再看一眼李文斌,他也加紧处理狗毛,待会儿才能和诺儿一起去找他阿爹呢。不料,诺儿写到第九张的时候,二黑小黑突然叫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老黑低沉的吼声。来的肯定不是熟人。李文斌离得近,放下竹篮就要过去看情况,贺林轩几步过来拦住了他:勉之,你陪着诺儿。到了门口,贺林轩打眼就看到几个穿着铠甲的陌生人。他怔了一下,却见人高马大的军官身后钻出一人来,哭丧着脸朝他说:大郎,这、这几位官爷说要来找你。却是贺老三。他就是那个倒霉的、因为跑慢了两步被莫安北抓住问话的人。后来,莫安北几人和贺家村的族老打听了情况,作为村里和贺林轩亲属关系最近的人,他就被害怕军爷、也害怕山上陷阱的村民送到了军爷的魔爪下,负责带人上山来。此时见了贺林轩,一路心惊肉跳的他就像见了亲人一样哭出来,连贺家的豪华大院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麻烦您了,三叔。贺林轩对他笑了笑,随即看向莫安北等人,请问各位,有何贵干?莫安北盯着他瞧了两眼眼前这个人,与情报上那个目不识丁的猎户、村民们口中勉强维持生计的贺大郎,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还有这所房子。没有一处符合想象中的穷困潦倒、家徒四壁,反而处处透露着精致和富足。你就是贺大郎?莫安北不敢置信。正要试探他的深浅,心急的张浩海抢先问道:你是李家文哥儿的夫君?你可知道李文武和河哥儿?他们在哪儿?贺林轩看到他们就有些猜测,此时见张浩海一脸着急,又对张河非常关切,眉眼和张河还有几分相似,心里就有数了。他安抚地拍了拍聚在自己的脚边保持警惕的老黑三口子,边给他们开门,边道: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又对贺老三歉然道:三叔,谢谢您送他们过来。您看,家里有客人,我也不方便招待。不如这样,您先回去,改日我再登门赔罪。不用,不用。贺老三这会儿总算看见贺家的大房子了,震惊之余,一脸的呆滞。听到贺林轩说话,余悸未了的他下意识地摆手。临走,他还一步三回头地打量着,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贺大郎家,这是发大财了啊!贺大郎在山上盖了大房子,发大财的消息,不到傍晚就传遍了整个贺家村。不过,眼下没有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林轩,是谁来了?李文斌牵着诺儿走过来,看到来人脚步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贺林轩,这几位是?贺林轩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对几人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笑道:还未请教几位怎么称呼?莫安北眯了眯眼睛,说:都不认识,你就请我们进门,倒是好客。他刚才就发现了,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像猎户的猎户,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就没有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意外,更别说像贺家村人一样惶恐了。看这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仿佛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所为何来。张浩海就没有他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看看李文斌,再看看诺儿,有些不确定道:你是文哥儿?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李文斌愣住了。再认真看几人的面容,他没有认出张浩海,反而认出了莫安北。你是清之兄长?!莫安北虽然辈分和他们一样,却年长他十多岁,容貌与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因李文斌当时年纪还小,记忆已经模糊,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莫安北这才放下对贺林轩的戒备,和他笑道:是我。没想到,文哥儿都长这么大了,都是孩子的爹了。李文斌张了张口,震惊之下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应。倒是张浩海急声道:文哥儿,我是你浩海阿兄啊!你阿兄阿嫂呢?山下的人说他们带着小信儿投亲去了别处,这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他们的去向?李文斌听说他的身份,又是一惊。诺儿察觉到阿爹情绪的异样,紧张地抱住了他的腿。和围在他身边形成保护姿态的老黑三口子一样,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陌生人。贺林轩见状,矮身把他抱了起来。诺儿立刻抱住他的耳朵,小声说:阿父,他们是谁呀?都认识阿爹吗?这是你阿爹的亲友,这边这位是你阿么的兄长。贺林轩对他介绍了句。见儿子惊讶里透着茫然的眼神,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随即牵起李文斌,将他的手握紧了些。李文斌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惶然地看向他:林轩贺林轩用眼神安抚他,再朝来人道:几位请进吧,咱们坐下说话。边走,他边对着急的张浩海说:阿兄和阿嫂现在在山水镇上,信儿在山水书院求学。他们都很好,您不用担心。山水镇?莫安北眼睛一闪,终于想通了什么,沉声道:你姓贺,方才文哥儿喊你林轩。不会这么凑巧,四方来贺的当家人贺林轩,就是阁下吧?是我。贺林轩对他笑了笑。莫安北沉默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锋利,气势迫人。贺林轩本来打算见招拆招,但见李文斌和诺儿都被他弄得紧张起来,便笑着道:没想到莫将军如此关注四方来贺。阿兄还说,您从前最讨厌读书,怕是不爱理会我们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呢。莫安北见他完全不怂自己,便收了脸色,放声大笑道:好小子!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他乐得直拍贺林轩的肩膀,说:你,还有李家的臭小子,干得好事,把我们都耍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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