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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是她喜欢的，但似乎是由于先前的呕吐，她忍不住一阵反胃。
“是吗？谢谢。”她强笑道，“那么进去吧。”
克里斯蒂亚诺低头看了看自己，洁癖立刻发作，嫌弃地说：“我得先洗个澡。”
她挑了挑眉，狡黠地笑道：“我还是不能一起么？”
他白了她一眼，问：“你有衣服换吗？”
“好吧，没有。但是——”她支起下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我至少能在一边看着你吧？”
克里斯蒂亚诺失声笑了起来，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也长大了，懂事点。”
安娜丽塔拉长了脸，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他勾住她的腰，轻轻一吻，浅笑道：“好了，我有份礼物给你——《道林·格雷的画像》，就摆在图书室的桌子上，你不想去看看吗？”
她这才转嗔为喜，扑到他的怀里。“我爱你。”
庄园的主屋是座浮华的巴洛克式建筑物，走道的排布简直和它身上富丽的装饰雕刻一样曲折，她饶了好一段路，才找到了图书室的位置。
但在她接近二楼图书室的大门前，她却两次顿住。
第一次，她被一个充满刺鼻颜料气味的房间吸引住了。
房门开了一道缝，她望里瞥了一眼，不由屏住呼吸——
地上、桌上、墙边、画板上，密密麻麻分布着的，全是克里斯蒂亚诺的肖像，动态、静态、正面、侧脸、全身、眼睛、嘴唇、全`裸、半裸，无一不全，千姿百态，用风格不一的精密笔触巨细无靡地记下了他的一颦一笑和每一处美好的特征。
她头晕目眩，驻足良久，恨不得将这个充满美丽的房间搬走私藏起来。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又向目的地靠近时，她又被豪华的主人房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她瞥见了卧床上方的那幅画——那正是她送给克里斯蒂亚诺的生日礼物。
明知不妥，这回她仍是鬼使神差地踏进了门口，站到了那幅画前。
年轻、迷人、俊朗。
永不凋谢的鲜花，长存不朽的青春美貌。
她自认并不是个有天赋的好画手，但克里斯蒂亚诺的美，是艺术的本原。
不知何故，这一刻，她从他的美貌中感觉到的是其更危险，更具恶魔性的一面。美，既可以是趋向九重天的理想，也可以是来自撒旦的诱惑，而后者开出的恶之花，背德可耻，又无法抗拒。一切因美而生的邪恶和非正义性，都是无可救药而滋味甘甜的罪恶。
“这是你画的，对吗？”一个声音突然问。
她吓了一大跳，倒退几步。“噢，抱歉，巴尔迪尼先生。是的，我，我看到了这个，就忍不住进来了。请原谅我的失礼。”
巴尔迪尼宽容地笑笑，目光集中在画上。“你画得非常好。”
安娜丽塔头脑一片混乱，干笑道：“您过奖了……我画技拙劣，这幅画挂在您的房间，只怕降低了整间屋子的格调。”
“不。”他认真地摇了摇头，“我花了大价钱，请了很多画家为克里斯蒂亚诺画像，堆满了一间房，但没有一个比得上这幅。”
她骤然忐忑不安，一时又抓不住问题出在何处。
“您总是将他的画像挂在房间里么？”她总算问。
他依然紧盯着克里斯蒂亚诺的肖像，微笑道：
“人人都觉得‘葛朗台先生’只在乎钱财，不关心精神性的财富……好吧，没错，我的妻子和孩子在我眼里还不如一枚法郎，漂亮女人也只是没用的装饰品。但克里斯蒂亚诺可比金币更会发光。”
犹太人那双通常精光四溢的黑眼睛忽然不再聚焦于金钱，而沉迷于一种与实用性和功利性恰好对立的美丽事物，反倒给人一种错位的恐怖感，好像驽马的脑袋装在了人的脖子上。
安娜丽塔不寒而栗，心中警铃大作，却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当成一项投资，收养他也不亏本——他敏感又天真，你对他多好，他对你就有多少感情。”他自顾自地说，走到周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画册，“何况一个活生生的阳光少年不光赏心悦目，还热烈活泼，激情洋溢，每天都有新的生趣，养他可比养普通的宠物值当多了。”
她不知道是他的话，还是他手里的画册更令她害怕——那里全是克里斯蒂亚诺的上色画像，应当出自不同画家的手笔，但笔触同样细腻真实，栩栩如生，各自是他宽衣、打扮、上床，还有沐浴的瞬间，半数的形象未着寸缕，香艳异常，全部像是出自一个淫邪的窥探视角。
勉强回过神，她胸中升起一股愠怒：“克里斯蒂亚诺是个自由自在的人，不是宠物或者观赏花卉。他心地单纯柔软，感恩图报，也不代表他是任人摆布的傻瓜。”
巴尔迪尼却不理会她的反应，放下画册，又拿起了桌上的望远镜，透过百叶窗的褶皱看向远方，久久不动。
安娜丽塔心中突地一跳，警惕地问：“你在看什么？”
他充耳不闻，默默观赏了好一阵，才放下了望远镜，随手递给她。
她皱眉接过望远镜，照他那般看向对面，饶是有所心理准备，仍是惊得浑身血液逆流——这个窗户正对着的，是克里斯蒂亚诺的卧室和隔壁的洗浴室，内里的情况历历在目，一清二楚。
而此时此刻，克里斯蒂亚诺对来自远方的窥视一无所觉，正怡然自得地光身躺在浴缸里，一边摩擦清洗自己的肢体，一边张着嘴，悠然哼唱小调，坦荡无辜，却让她想到古罗马浴场中的冶艳□□。
“他有时候很迟钝。”巴尔迪尼在一边若无其事地评论道，“不少人对隐私和个人空间很神经质，晚上不关紧窗子都睡不着觉，他却连护窗板都不喜欢关上，大部分时候总是爱敞开窗户，欢迎光线和空气，哪怕是在睡觉和洗澡的时候。”
安娜丽塔颤抖着放下望远镜，惊怒交加，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迟钝……？没错，克里斯蒂亚诺得意于自己的魅力，却根本从没意识到，他不光会是异性心中的迷人王子，还是虎狼眼里的美味羔羊。就这样，他被一直信任敬爱的人日日夜夜窥伺着，甚至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不同人画下他全不设防的私密模样，以供养父随时欣赏。
良久，她终于握紧拳，冷冷地憋出一句话：“以他的脾气，他要是知道真相，就绝不会再留在这……同样也不会接受逼迫和威胁。”
巴尔迪尼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的脾气很可爱，我本来也不想给他太多约束，毕竟，一只狂放的野生动物要是圈养驯化了，变得像小猫小狗一样温顺，多少也有点遗憾。不过——再放养下去，这怕是真的要变成彻底的失败投资了。”
他顿了顿，十分无奈地叹道：“他一向是个热情迷人的家伙，当然也很受女人欢迎，不过他是个野东西，只喜欢绝对自由，完全不想结婚，所以也没什么影响，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收完债回来，听到仆人说他发了一天的脾气，我很奇怪是怎么回事，就在这观察了他很久，结果——居然有个不知道哪来的男孩子，爬上阳台，钻进了他的房间。最奇怪的是，我还
认出了那个人的脸。”
安娜丽塔浑身一震，如坠冰窟。
巴尔迪尼朝她惨白的脸上看了一眼，笑道：“剩余的就不说了。我可从没见识过，甚至也没想象过这样的情况，当然也不会知道该怎么制止他爱上一个勇敢热情的公爵小姐，只好看着他们越来越亲密……直到最后，我意识到，我必须立刻不惜一切地拿下投资回报，不然可就血本无归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征服了她。她冷极了，想逃跑，想大声警示，可却有种被天罗地网捕获了的感觉。
他全看到了，他一直看着他们……艾伦收到的那封信和他脱不了关系……他会对她做什么？会对克里斯蒂亚诺做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终于问。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脑子已经离家出走，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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