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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正午,滚烫阳光直直晒在她们身上。

时衾要了五斤的桃子,把还没开的水和伞都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为了感谢时衾,又往她的塑料袋里硬塞了至少两斤的桃子,不停用当地方言说着“菩萨保佑”。

时衾走的时候,看见小女孩躲在伞里写作业,觉得不做缆车也挺好的。

就是这负重七斤的桃子,着实有些难为她。

傅晏辞没让她提,接了过去。

时衾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买多了。”

傅晏辞淡淡道:“没事。”

刚才他默默看着时衾和老婆婆交流,知道她买桃子不是为了吃。

他拧开喝了一半的水瓶:“手伸出来。”

时衾一愣。

傅晏辞提醒她:“刚摸了桃子,洗一洗。”

时衾对毛桃表面的绒毛过敏。

捡桃子的时候虽然是老婆婆代劳,但是后来往里多塞桃子的时候,时衾想阻止,来回里还是碰到了桃子。

她乖乖摊出手,冰凉的水流涓涓,冲洗掉手上沾到的绒毛。

因为是工作日,普山寺清幽安静,没什么人。

古寺清幽,时衾的心境仿佛也在其中沉静下来。

他们在寺庙门口买了香火,沿着主殿向里参拜,把普山寺大大小小的庙宇都拜了一遍。

时衾以为按傅晏辞的性子,应该很快会没耐心,毕竟他一向不是什么会信神佛的人。

谁知道,傅晏辞每到一尊佛前,参拜比她还虔诚,就连寺庙后山小小的土地庙也没落下。

时衾拜到后面,有些敷衍了事,草草拜完,扭头盯着傅晏辞,他薄唇轻抿,眼眸阖上,对着金色的高大佛像,缓慢而郑重地拜了三拜。

她有些好奇,参拜时,傅晏辞心中默念与所求是什么。

出了偏殿,时衾忍不住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什么也没许。”傅晏辞解释道,“我这次来是还愿。”

又是还愿又是许愿,未免显得有些太贪心了。

时衾歪着脑袋,更好奇了:“那你还的什么愿?”

傅晏辞垂眸看她。

烈日炎炎,将她的脸晒得通红,像是烂熟的苹果。

他抬起手,挡在时衾额前,替她遮了些阳光。

“愿望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没想到他卖关子不肯告诉自己,时衾小声嘟囔道:“都已经实现了的愿望怎么还不能说。”

傅晏辞轻笑,“嗯”了一声,牵起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时衾嫌热,拉得手心都是汗,抗拒挣扎。

傅晏辞不顾她的反抗,大手攥得紧紧,不肯放开。

他垂下眼睫,闻着寺庙里香烛燃烧的烟味,听着小姑娘在他耳畔温温软软的说话,唇角淡淡勾起。

即使是实现了的愿望,他也不敢说,害怕他的愿望会被收回。

那是一个卑劣的愿望,一个他没想到能实现的愿望。

如今,他的愿望被他握在手中。

拜完佛,到了放斋饭的时间。

想要吃斋饭,只需要在门口功德箱放香火钱就能进去吃,放多放少皆随意。

普山寺的斋饭简单,拿不锈钢的碗自己打菜盛饭,唯一的要求是不允许浪费,吃完的餐具需要自己去到水池清洗干净。

时衾早就饥肠辘辘,打饭的时候有些眼大肚小,吃到后面还剩不少,硬塞也塞不下了。

最后是傅晏辞帮她吃完。

时衾把碗推到他面前:“多吃些,你拎桃子拎得辛苦。”

傅晏辞无奈好笑看她,明明是自己吃不下,还要说些卖乖的好听话。

吃过斋饭,离开时,经过长长的僻静回廊。

有一位穿长袍的僧人唤道:“傅施主。”

傅晏辞停下脚步,看见了从侧面走来的老住持。

时衾也顺着声音方向望去,没想到在寺庙里竟然有僧人认识傅晏辞。

傅晏辞道:“空禅师父。”

比起平时,语气里多了几分尊敬。

空禅的长相和善,精神矍铄,看起来六十几岁,但实际上的年龄,比看起来要大二十多岁。

他微微颔首,清明的眼睛在傅晏辞脸上停留了几秒,后又落在时衾身上。

时衾被他不带掩饰的打量,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仿佛年迈僧人在这两瞥的打量里,将她的一生过往和未来都看穿。

“老衲观傅施主面相,似乎有些变化,上次为你算的命,恐怕不准,你要不要再算一次?”

命运命运,并不是持久不变的,有些是命定,有些又是随着周遭事物变化,存在变数的。

若不是空禅师父提起,傅晏辞倒是忘了之前他为自己算的命了。

当时算他一生大富大贵,事业有成,但感情不顺,恐孤独终老。

现在他却觉得,算命这种东西,没什么可信,难道谁还会真守住一句判词过日子吗。

说他会被车撞,就真不出门。

说他孤独终老,就真的不爱人?

傅晏辞紧了紧握住时衾的手,婉拒道:“多谢大师好意,只是这未来走向谁也料不定,算和不算,没什么太大区别。”

时衾站在旁边,感受到男人攥她手的力道加深,想起很久以前她无意听到商寂的调侃,知道空禅给傅晏辞算的什么命。

她既然不打算信自己的命,也不信傅晏辞什么孤独终老的命。

时衾没忍住附和道:“没错,命算多了会薄。”

她这话说得不算客气,空禅反而笑起来,并不介意,他稍稍施了一礼:“二位通透。”说完,便缓步离开。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半山腰。

山腰处有一株巨大古树,树干粗得三人环抱都抱不过来,树上挂了许多木牌,用红色绸缎绑在枝桠上,木牌上有秘密细细的小字,看不太清楚。

有风吹过时,木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树下有一圈长椅,供行路人休息,时衾走累了,坐在树下喘气。

带上山的水喝完了,傅晏辞去给她买水,卖水的摊子离得远,没让她跟。

有个斜跨了黑色帆布包的中年女人手里拿了个红绸木牌,在树下一个人一个人地售卖。

“女孩子,和树神许个愿吗,很灵的,三十块钱一个牌子。”

时衾微笑着摇头拒绝,对这种类似景区卖许愿牌许愿的生意没什么兴趣。

中年女人倒也没有过多纠缠,讪讪离开,去找下一位客人。

很快她就找上了坐在时衾旁边的年轻情侣。

这种许愿牌营造出来的仪式感,对情侣来说,比较有吸引力。

他们果然买了一个木牌。

中年女人从帆布包里翻出一根记号笔,递过去。

“写些什么好呢?”女生嘟囔,纠结半天没下笔。

男生站起来:“看看别人怎么写的呗。”

女生跟着从长椅上起身,仰头看向树里纵横交错的木牌。

半晌,她手肘捅了捅男友:“你看看这个,人家写得多好。”

男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他有些近视,看不太清,伸手去够树枝,想把木牌往下压。

结果用力猛了,一小截树枝折断,木牌啪嗒掉下来,正正好掉到了时衾腿上。

木牌的质感温润,像是被风磨平了棱角。

时衾低下头,拿起木牌,目光无意落在木牌之上,却突然愣在那里。

木牌上的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一看就是那种练过多年书法才能写出来的字迹。

一笔一画,一撇一捺,是端正的楷书,皆入木三分。

木牌上寥寥数字,写了一句话——

“愿我的衿衿,一世顺遂。”

“……”时衾怔怔地盯住木牌,立刻就知道了这块木牌的主人是谁。

对应着一个一个字,耳畔似乎同时间响起了男人低缓沉沉的声音。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没砸到你吧?”旁边男生连连的道歉将她思绪扯了回来。

时衾眨了眨眼,朝他摇摇头,继而攥紧了手中木牌。

男生的女友在他肩膀拍一巴掌:“哎呀,你没事压树枝干什么,还把人家许愿牌都弄下来了。”

他有些窘迫,挠挠头:“我重新挂上去就好了嘛。”

时衾没有把木牌递给他:“我自己来吧。”

“不用不用,太高了你够不上。”男生摆手说。

老槐树稍微矮一些的树枝上早就挂满了木牌,再要往上挂,只能往高处挂。

时衾攥紧了手中木牌,目光看向远处,男人身形挺拔,于人群里格外瞩目,正朝她大步走来。

她抬起头,朝男生道:“没事,让木牌的主人自己回来挂吧。”

男生一愣,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时衾笑笑,不遮不掩地袒露:“这个木牌是我男朋友写的。”

闻言,一旁的女生不由暗暗惊叹,没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巧的缘分。

木牌正正好落下,又正正好落入和它相关的人手中。

她白一眼还愣愣的男友:“你快想想写些什么好。”讷得像块木头,不解风情。

男生嘿嘿傻笑:“我再看看,再看看,找找灵感。”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女友绕到树对面去了。

时衾坐在长椅上,直直看向前方,和傅晏辞的目光对上。

傅晏辞望着小姑娘视线黏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刻也不能离人的小奶猫,唇角轻轻勾起,步子不自觉加快,走到她面前。

他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递过去:“喝吧。”

时衾接过水,没喝,放在了一边的长椅上。

她伸出手摊开,木牌躺在掌心。

“你的木牌掉下来了。”

傅晏辞见那木牌,眼眸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反应过来,大方一笑:“怎么到你手里了。”

“它自己要掉下来让我看见。”时衾把木牌给他。

傅晏辞被她的说法逗乐,拿起木牌,抬手去挂。

时衾凝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内里被填得很满很满。

她走过去,抱住男人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蹭了蹭。

傅晏辞动作一顿,小姑娘做事不分场合,哪有在佛门清净地搂搂抱抱的。

他无奈提醒:“衿衿,注意一下,你像什么样。”

时衾像是故意,又把他抱紧了一些,完全不管周围行人异样眼光。

空气里有淡淡檀香,沉敛好闻,以一种默默无言的方式,浸润她的五脏六腑。

她在心里默念许愿。

“愿我的傅先生,终其天年,长寿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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