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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心实意想娶阿初,为此也想帮阿初照顾在宫外的家人,还想让阿初和家人过个团圆的中秋。
但当他派人去陈家村接阿初父母的时候,陈家已经人去楼空,所有人都不知道陈旺夫妇的下落。
邻居猜测是陈家的富贵引来了山匪,半夜将人掳走了。村里已经报官,但案子根本无从查起。
至于陈芳初则在阿初进宫后就以命数不好而改了名字,村里人都喊她新名字,一时也没能让黎昭查到阿初是冒名顶替。
此刻,黎昭眼中的阿初只是一个农户之女,不可能能仿制这么精良的古画。
他看阿初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想起霍景煊对她的优待,总觉得里头有事。
然而思索片刻,黎昭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问:“昨日陛下带你去了哪里?”
“沿街玩了一下,后来去了飞鹤楼赏月。”阿初如实道,就是想起自己喝醉之事,她还有些尴尬。
黎昭紧咬着牙,没注意到她的窘迫。望见阿初澄澈的眸子,他从前总觉得这双眼里有自己,但现在发现阿初看他,与看薛城之时并无两样。
黎昭的心忽然像是被钝刀子割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稳了稳心绪,决定跟阿初开诚布公。
“阿初……”黎昭发现上战场都没这么紧张,他紧了紧双拳,鼓足勇气问,“若我说愿意娶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阿初脸色大变,立刻朝四周望去。
桂花树挡住了薛城的身影,让阿初误以为这里只有她和黎昭,连忙道:“将军,奴婢配不上您的。”
“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你别顾什么门第。黎家早就被贬为奴籍,若非跟着陛下起事,我也是奴才。你只要说你愿不愿意,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去求圣旨指婚,八抬大轿迎你过门。”黎昭越说到最后越坚定。
阿初误以为是因为霍景煊先前跟黎昭提过要将她赏给黎昭,黎昭才会这么说。
她昨晚好不容易才说服霍景煊改变主意,今日决不能让黎昭去求赐婚圣旨。
“将军才能出众,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一展宏图。阿初只是一介奴婢,只想安守本分,尽心服侍主子,注定要辜负将军抬爱了。”
黎昭第一次听阿初这么疏离地与自己说话,心里异常不是滋味。
“你真的一辈子只想当一个小宫女?”黎昭问。
阿初违心点头。
黎昭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身边的小厮还想着当大管家呢,阿初怎么能甘心只当个小宫女?
他想让阿初有点志气,也想让她答应自己,他感觉自己心中好像有头猛虎在咆哮。
可他不敢表露出来。
“阿初,做宫女很辛苦的。”黎昭说。
“奴婢不怕辛苦。”
黎昭又看见她抱在怀中的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介农户之女即使再聪明,也不可能在毫无教学的情况下仿出一副山水古画。
阿初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她不会画,那十有八-九是能够仿出来的。
所以,阿初根本不是记录中的那个陈芳初。
黎昭得出这个结论,惊出一身冷汗。
宫女冒名顶替入宫是大罪,陈家夫妇不知所踪更是让黎昭担心,就怕这中间夹杂着什么阴谋。
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是有所图谋,阿初前两年一直在浣衣局,还是偶然被霍景煊撞见后才被调来含章殿。
霍景煊不是重色之人,若真是看中了阿初的美貌,早就受用了,不可能只是让她当个宫女。
所以,霍景煊难道是知道阿初是冒名顶替的?
可为什么不直接让人去调查此事,反而如此优待阿初?
黎昭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可又因为缺少关键信息而无法拼出完整经过。
黎昭仔细回想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线索,阿初见他迟迟没出声,低声哀求:“黎将军,奴婢人笨脾气还不好,真的配不上您,您别去陛下面前提这事好不好?京中贵女无数,总有名门闺秀配得上您。”
黎昭的思绪被她拉回,望着小姑娘真挚的面容,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阿初长舒一口气:“谢谢您。”
这丫头手无缚鸡之力,心思也不深沉,不像是细作。而且若真是细作,嫁给他,离间他与霍景煊,不是更好吗?
难道她有一定要留在霍景煊身边的理由?
这丫头应当没有威胁,否则霍景煊不会留她在身边。思来想去,黎昭的思绪还是往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飘去了。
“阿初……”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沉默半晌,才低低地问,“你是不是喜欢陛下?”
阿初刚被霍景煊试探过,一听这话就应激了:“陛下文成武德、勤勉为政、励精图治、恩泽天下……”
黎昭连忙打断她:“不用夸这么多,就说喜不喜欢。”
这简直是送分题,阿初坚定道:“陛下是主子,奴婢非常敬仰陛下。”
黎昭不知道她是没懂,还是不好意思承认。他心底已经在打退堂鼓,但那一点点不甘心又驱使他一定要知道一个答案:“我是说男女之情,你和陛下……”
阿初的小心脏早就被这题锻炼过,听见黎昭关心的是这个,她竟然还松了口气:“您误会了,陛下与奴婢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霍景煊不会喜欢她这个逆党之女,她也不会喜欢霍景煊这种罚她画画、差点把她赏人的坏人。
黎昭以为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会很高兴,但第一反应居然是怀疑。
阿初在这事上被问得有经验了,看黎昭不怎么相信,索性破罐破摔,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奴婢第一次被调来含章殿的时候,被误会是来侍寝的。人都按规矩送到龙床上了,陛下看见是奴婢,扭头就走了。”
黎昭错愕。
“所以我只是个奴婢。”阿初觉得自己这样说,应该能够让黎昭彻底放弃自己了。
本朝对女子虽不似前朝那般严苛,但又有几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在婚前睡过另一个男人的床?
可偏偏黎昭是其中之一。
只是睡个床有什么关系?
他最落魄的时候还睡过狗窝呢。
阿初又不是宫妃,霍景煊不喜欢她正好。
黎昭的心情大起大落之后,再次斗志昂扬。
阿初现在不喜欢他不要紧,他努力让阿初喜欢上自己就是。
等到时候两情相悦了,他再风风光光把阿初迎娶进门。
“谢谢将军,但奴婢真的配不上。将军今日应该是有要是与陛下商议吧?奴婢就不耽搁您了。”阿初冲黎昭福了福身,打算告辞。
黎昭的手动了动,挽留的话停在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
阿初走出两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薛城,快步过去:“薛公公,我想领点作画的东西。”
先前虽然给她安排了一套文房四宝,但作画需要的东西更多,得再去领一些。
“好,姑娘随奴才来。”薛城示意阿初去库房,趁她转身之时递给黎昭一个到此为止的眼神。
等到薛城将东西送去阿初的厢房,回来找霍景煊复命的时候,他看到黎昭还站在原地。
薛城咋舌:“将军不会一直站在这里没动吧?”
“嗯。”黎昭说。
薛城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事强求不来,你这又是何必?”
“我刚刚想了下,陛下既然不喜欢阿初,那我还是能喜欢她的。”黎昭说。
有些事薛城不好明说,只能再次提醒:“昨晚阿初喝醉,是陛下抱她回宫的。”
“以前我喝醉的时候,也是陛下扛回家的,难道这就能说明陛下想娶我?”黎昭问。
薛城:“……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喝醉了吗?”黎昭反问。
薛城不忍心看他就此沉沦,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阿初姑娘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
“那难道放任阿初不管?任由她一个喝醉的小姑娘在外面,不怕她被人欺负吗?是人干的事吗?”黎昭越问越理直气壮。
乍一听这话还挺有道理,薛城愣了片刻,才反驳道:“那也能让侍卫送回来。”
“被侍卫抱了,若对方以此跟人炫耀,阿初一个姑娘家还活不活了?当时在场全是男子,只有陛下抱她回来是最合适的。”说完黎昭还有些埋怨薛城,“昨日你就不能换个人来支开我么?你去背阿初也好呀。”
薛城:“……”
他就是在现场,他也不敢背。
薛城决定不跟黎昭争论这些,而是问:“那你什么时候见咱们陛下跟一个女子这么亲密过?”
“这不叫亲密,这是陛下对身边人的爱护。陛下身边从前没女子,即使他想爱护奴婢也没机会。阿初只不过是正好撞上而已。换了别人,陛下也一样会照顾的。”黎昭理直气壮到了极点。
薛城都不知道这些话是黎昭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他:“显明,你清醒点。”
“我清醒得很。今日就不去给陛下请安了,阿初在宫中,还麻烦你多照顾着些。”黎昭拍了拍薛城的肩,委以重任后大步离开。
薛城无语凝噎,怎么就劝不住呢?
……
阿初并不知道黎昭还没放弃她,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望着桌上新领来的材料出神。
一个月之内也不知道能不能想出办法逃走,若是能,这幅画她就不用画了。
刚刚在御书房听见即将秋猎,若是她能求到一起去,是不是就有办法逃走了?
可她又该怎么去扬州呢?
扬州城那么大,她还没打听到爹爹的具体地址,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家人。
姐姐和霍长风所在的行宫应该好找一些,但因为目前南北对峙,行宫周围守卫森严,有陌生人靠近格杀勿论。
阿初可不想死得那么冤枉。
她愁得要命,也没了作画的心情,打算过两日再画。反正以她的功力,慢一些七八天也能画出来。
昨日喝多了酒,阿初有些不舒服,下午便没再硬撑着去霍景煊身边,而是在重新琢磨该怎么出逃。
晚上阿初感觉小肚子的不舒服越来越严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凉风,她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下午,霍景煊一直到与几名大臣商议完国事还没见阿初过来偷听,有些奇怪。
“阿初今日在忙什么?”霍景煊问。
薛城推测:“今儿个一整天都没见到阿初姑娘,或许是在作画?”
霍景煊不觉得阿初会这么听话,这丫头看着乖巧,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昨儿个答应画仿品时就不情不愿的,现在偷听政务对她来说才是重中之重。无论刮风下雨,每日下午这个点阿初都来,今天不会因为作画就不来。
霍景煊心里忽然有点不踏实,起身道:“去看看。”
两人才走到厢房院门口,就听到珍珠在拍门:“阿初,你总得吃饭呀。你开门,把饭拿进去好不好?”
“我不饿,我不吃了,你吃吧。”阿初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像是才哭过。
霍景煊皱眉走过去:“怎么了?”
珍珠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给他行礼:“奴婢也不知道,去小厨房看见阿初姑娘的早膳和午膳都没动,特地过来看看。”
阿初的吃食与霍景煊的一致,最开始是珍珠给她送过来。后来阿初看珍珠事情多,小厨房又不远,就自己去拿了。
珍珠刚刚去小厨房让人准备点心,发现阿初的吃食没拿,担心她出事,急忙拎着食盒过来。
谁知道阿初一直不愿意开门,还说自己不饿。
从昨日到现在阿初一直在宫里,应该不可能出事,霍景煊沉声道:“阿初,开门。”
“陛下您去忙吧,奴婢没事,真的没事。”说到后面阿初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哭。
霍景煊迈上台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隐闻到了血腥味。
“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出过门?”霍景煊问。
珍珠担忧道:“奴婢不知道,但今日的确没见过阿初姑娘。”
霍景煊眉头紧蹙,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踹开了面前的门。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屋内传来,霍景煊脸色大变,立刻冲进去。
墙角散落着染血的衣裤,阿初抱着被子抱膝蜷缩在床上,一双桃花眼红肿如核桃,不知道哭了多久。
霍景煊的心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疼得厉害:“发生什么事了?”明明非常着急,但询问之时,他还是下意识放软了语气。
阿初胆怯地望着他,听到薛城在吩咐人请太医,还看到珍珠在看地上染血的亵裤,知道瞒不下去了。
她抽噎了一下,难过地跟霍景煊说:“我要死掉惹……”
“哪里不舒服?”霍景煊想起屋内的血腥味,愈发担忧,“还是哪里受伤了?”
阿初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叫人看了格外心疼。
然而面对霍景煊的疑问,她只是摇头。
“没事,你告诉我。”霍景煊耐着性子哄她。
阿初摇头摇得更厉害了,甚至还低低哭了起来。
霍景煊想起中秋那晚阿初说有人追杀她:“阿初,有事就跟我说。你现在很安全。”
阿初低下头去,将身子缩得更紧。
“哪里不舒服?”霍景煊问。
阿初欲言又止,最后只轻轻说了三个字:“肚子疼。”
“那先让太医给你诊脉。”霍景煊越是靠近阿初,血腥味越重,忍不住问,“你哪里受伤流血了?”
阿初的小表情一下子更加委屈:“不要看太医。”
霍景煊有些拿她没办法,要不是怕吓着阿初,他甚至都想去拽开阿初身上的被子。
反倒是珍珠看了会儿,隐隐猜到什么,小声问:“阿初,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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