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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飞落脚无声,王玉跟在后头。
“那你就吃啊,谁不知道你爱吃。”王飞单手去解大衣衣扣,衣袂抚过椅背,再被挂住。
“玉儿,看你秋哥多惦着你,点得全是你爱吃的。”
王飞就着柏秋池的左手边坐下,王玉一并入坐。他扫了一眼圆桌,表情不真不假。
“小秋哥费心了。”
柏秋池打了个响指,站在角落的服务员立刻抱着菜单簿上前。柏秋池没动手接,只朝王玉努了努下巴。
“再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服务员立刻调转方向走到王玉身边,王玉伸手接过,他翻开菜单,两眼垂眸,似是很专注。
全场忽然陷入诡异地静谧,光束微移,玻璃酒瓶里的红酒被折出三折,已是醒完了的酒,只等谁来执酒。
无人说话,目光都在飘逸,或是接触下也意味深长。
盛玉宸是第一次见王飞,就他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王飞右额角上的深褐旧疤。那疤呈蛇状,穿过眉心,只要他一说话,那疤痕就跟着牵动,有活现之势。
盛玉宸又想起柏秋池后背上那恐怖的刀疤,不由地打了个激灵。莽撞之下闯了虎穴,捅了狼巢,怂如盛玉宸,除了瑟瑟发抖,他还真横不起来,只能装孙子。
盛玉宸在强烈的思想斗争下,终于抬起手,打算握住酒瓶,低下不值钱的头颅。
而就在他就要握住酒瓶的刹那,有一只手先快了他一步。
“.......”
“晚上我找人帮你把车开回去。”柏秋池握住玻璃瓶,另一只手拿起王飞面前的玻璃杯,液体汩汩地流,酒液还冻,泛着冷。
盛玉宸惊诧地瞪看着柏秋池,心脏猛抽,仿若漏了气的轮胎在崎岖的公路翻跑。
柏秋池无视盛玉宸的眼神,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等再将手伸向王玉时,王飞终于出手打断。
“玉儿,怎么能让你小秋哥给你倒酒呢?不懂事。”
王飞端起酒杯,杯身刻着巴洛克式的复古浮雕,他微动手腕,就着杯沿抿下一口。
“啪嗒。”菜单簿被大力合上,转手递还给身后的服务员。他抬手捂住杯口,表情渐松,笑意难辨真伪。
“小秋哥,我喝饮料就好。我得替我哥把车开回去。”
这话一出,盛玉宸敏感地嗅到了言下之意。
他虽不懂道上的规矩,但在商官场上都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杯酒泯恩仇。喝下一杯酒,就是给了面子,仇恨一概化解。
而王玉显然还不打算给这个面子。
盛玉宸心一沉,胸腔里同时涌起一股道不清的憋闷,不但堵得他心口闷,还激撺了一把火。
“行啊,这儿有饮料,再要桶冰吧。”
柏秋池的表情却无一刻停顿,他始终保持姿态,笑意只增不减,风度翩翩,耐心十足。
服务员抱着菜单簿退出了包间,她顺手带上门,整间房酝酿已久的暗潮汹涌,正要破层掀浪。
“尝尝鱼,今早刚到的货。”
柏秋池用公筷将鱼一分为二,他细心地将骨头剔除,就着汤匙夹到盛玉宸碗里。
盛玉宸哪儿有心情吃,连筷子都差点握不起来。可柏秋池完全不受影响,心思只在菜面上。他夹起水晶虾仁,再蘸些醋喂到嘴里,双目即刻发光,脸颊凹陷处满足的笑容。
反观王飞也没怎么动筷,只顾着喝酒了。杯壁内的酒液被消了大半,吞咽急速。
盛玉宸提心吊胆,目光紧盯着那兄弟俩,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砰。”
酒杯被两指夹着,终于是落在了桌面上,酒也已见底。
盛玉宸的手一颤晃,筷子不慎落了地,右眼皮不安地胡跳。
“小秋。”王飞一掀眼皮,伤疤被挑起,声音颇冷。
柏秋池慢条斯理地把口里的口水鸡咽下,又往骨盘里啐一口后,他拿起手边的湿毛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边渗出的辣椒油,才看向王飞。
一张黑卡被推到桌上,一连串的数字在光照下有些反光。
“这里面有三百万,剩下的最迟明天早上就到。”
柏秋池无声地抿嘴,梨涡愈深,他伸出手,手指刚碰上卡面,手背就被一股狠力锁住。
盛玉宸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如同惊弓之鸟。他知道对方是个狠角色,心里就愈发忐忑到了极点。
王飞伸手钳住柏秋池手背的刹那,盛玉宸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理智先快过身体,双腿倏忽站起,椅背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微摇。
“咣!”地一声巨响——是对面的一张长椅轰然倒了地,王玉突然站起,双目紧盯盛玉宸,狠辣未敛。
“怎么了?”王飞睨了王玉一眼,语气不详。盛玉宸看向柏秋池,后者转过脸,什么都没说,只用一双眼睛安抚。
“......坐着腿麻,我活动下筋骨。”
盛玉宸明白柏秋池的意思,一腔怒火再忿然,也只得强行扑灭。他慢慢地重新坐回去,脸色却逐渐难看。
“小秋,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王飞仍然没有松手,面上挂着笑,疤痕随之跃动。
“快十年了吧。”柏秋池也没抽开手,尽管他察觉到手上的那股疼在逐步递增。
“是啊,十年了,怎么着也算哥们了。”
刀疤不动了。窗外天色渐晚,云层逐渐叠加,有变天的征兆。
盛玉宸的心脏猛然抽搐,他悄然抬手,手指扒拉住桌子边沿,餐刀被抓住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动作。
“但小秋,那事做得不地道。”
盛玉宸手背上的青筋无声地爆凸,而柏秋池不紧不慢,笑意犹深。
“评委组已经出了调查结果,澄清说明也已经发出。各路媒体我都已经打点到位。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地道,是我急进了。”
柏秋池动了下手腕,终于从王飞的手里挣脱出来。
他拎起酒瓶就往嘴里灌,喉结随着酒液急进地上下移,盛玉宸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咣!”地一声响,玻璃酒瓶被随意地往圆桌上一丢,杯口上的酒液渗进了桌布里。
柏秋池仍然站得笔挺,嘴唇被红酒浸透了还带着红。
“呵。”王飞抬手摸了摸下巴,王玉哼出一声笑,他瞥了眼瓶子,终于露出狠劲。
“小秋哥,光这样不够吧?这部片我还抄送了外国影展,现在他们已经将我的参赛资格消除了。”
“即使你发出声明,这部片子已经起了争议,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已经被泼上脏水,洗不干净了。”
“这事儿是我撺得,冲我吧!”
盛玉宸竟一巴掌将餐刀拍在桌上,他忍无可忍,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都快没了血色。
柏秋池蓦地变脸,眼底泛出一丝狠。他刚要说话,王飞仰背往后一靠,他终于看向盛玉宸,接着一挑眉道:“是吗?你和我弟有仇?”
“......没有。”
“王飞!”柏秋池低着嗓,警告意味甚浓。
“既然没有,那就说不过去了。”王飞置若罔闻,他用腿抵住圆桌,朝酒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哪儿都有规矩,我们也有。你拿这酒瓶往头上砸,这事儿就算完了。”
“王飞,别太过分了。”
柏秋池侧过身将盛玉宸挡在身后,他的声音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半张脸笼在阴郁中,瞳孔中摄出的劲儿捻着狠。
王飞也跟着站了起来,他逼近一步,目光与柏秋池齐平。
“没见血的事儿,就别整这套。否则,我发起火来,你也怕的。”
王飞露出可怖的笑容,刀疤跃跃欲试。
“那试试看啊。”
话音刚落,酒瓶就被王飞攥到了手里,盛玉宸眼尖先发现,他脸色愈白大喊:“小心!”
玻璃酒瓶砸空了,径直碎到地上,柏秋池飞速闪身,并以一记反手企图扭过王飞的手,但王飞也不是吃素的,力量相当,柏秋池也没占上风。
“王玉!”
王玉抓起另一只酒瓶就要往柏秋池身上抡,盛玉宸大骂脏话,火速端起菜就往王玉脸上泼,几秒间的空隙里,盛玉宸又火速拧开饮料瓶盖,双手抱起拿重如千斤的饮料瓶,像浇粪一样,对准了就倒。
“玉宸,快走!”
“......我去!”盛玉宸被王飞晃晕了,他抱紧王飞,张口就咬。
王飞疼得呲牙咧嘴,柏秋池趁机往他的面门上就是一拳!
“秋秋!”
盛玉宸已经拉开了包间门,柏秋池紧随其后!
“柏秋池!”
“这儿!”盛玉宸脚下生风,他时不时往后看,见道后面有人在追,即刻爆出惊叫,一把拉紧柏秋池的手,嘴里不停念叨:“快快快!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跑不动呀?”
“先生,你们还没有结账。”不知从哪儿冒出了服务员,盛玉宸一个刹车不稳,差点撞个正面。他立刻指着身后大叫:“后面那个黑衣服的!找他付账!”
服务员往后探头,盛玉宸赶紧抬高了柏秋池的手,从服务员的头顶越过一个圈。
“先生,你们还没付账.......”
“秋秋!我看见车了!”俩人一刻不带喘气地跑到了停车库,盛玉宸在一顿瞎看后,终于看见了柏秋池的车。
盛玉宸熟练地发动车子,探照灯刚闪几下,后视镜已经露出了俩兄弟的脸。
“盛玉宸!”
“得嘞!让他们痛哭都追不上我这纨绔!”
盛玉宸微微变脸,眼神冷酷,油门不要命地往死里踩。
豪车发出轰鸣声,车身在抖动下扬长而去。
第49章
“坐稳了。”
盛玉宸目视前方,右手利落地切换排挡,同时左手自如地摸过一圈方向盘,车轮技巧性地碾过地标线,又闪过障碍物,迅速地冲了出去!
柏秋池不由自主地拉住把手,身体随着疯狂的车速颤晃。盛玉宸一脸厉色,眼尾不屑地瞥过后视镜,嘴角嘲弄浮现。
“就这孙子还想追我?”
他一脚猛踩油门,火速变道,车身即刻与王玉的拉开了一段距离。
“要是被追上了,咱俩可都会被剁了。”
柏秋池没看盛玉宸,五指渐收,任凭身体前后晃动。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没有丝毫紧迫感,车内的灯光昏黄,投射到他的下颚角,竟还捕到了一丝笑。
“呜——!”柏秋池的身体猛然一歪,侧身紧靠车门,手指瞬时绷直,把手亦被逼成直角。
他终于忍不住看向盛玉宸。
这放诞不拘的风流浪子,眼神犀利,神情中全是野心。车和人混为一体,随着他的掌控在驰骋,越过一条又一条街,野蛮又精准地擦过每一条边线。
在每一次快要失控的时刻又迅速拉回正道。
柏秋池一时之间有些怔然,他忘了收回目光。车窗也匆忙之间忘了关,大风刮起,乌云已涌,雨意隐晦,顺带带起他额前的发。
马达的轰鸣声减弱,像被什么掩盖了一样。柏秋池的心跳随急骤停下的车子一块儿漏拍。
“.......”盛玉宸抬手按下按钮,车窗倏忽扬下,他探出头往后看了看,才回身重重地喘了两口气。
王玉的车不见了,跟到沿海公路那段儿就明显力不从心了。盛玉宸乘胜追击,飞跃进下一个路口,王玉就彻底追不上了。
“小龟孙,和我斗。”
盛玉宸鄙夷地啐一口,冷哼从鼻孔迸出,还等不上匀完气,便冷不防地听到:“这是哪儿啊?”
盛玉宸一楞,又探出头看了看天和地上的黄沙,他吞了吞口水才小声道:“不.....不知道。”
他一心只惦着不能让龟孙子追上,恨不得把油门拔下来吃到肚子里,脑中完全没有目的地。
柏秋池拉开车门先行下车,盛玉宸看了他一眼也急匆匆地跟着下来。
狂风正狂啸,飞沙走石,掀起海浪浩浩汤汤。柏秋池垂眸,鞋面上已经黏了沙子。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海浪正涌,猛然打向鞋面。
“你有多久没来海边?”
柏秋池的眼睛因风吹而眯了起来,外套簌簌外敞。
“......还真记不得了。”
“是和乔霄来得还是别人?”
盛玉宸后背莫名一凉,他别过脸,嘴角不满地耷拉下,小声地嘟囔:“......好端端地提他干嘛?”
柏秋池半晌没出声,盛玉宸就愈发心慌,他鬼鬼祟祟地瞄向柏秋池,然后试探性地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没过几秒,他又迅速地挪了好几步。
“哎呀!”
盛玉宸一声鬼叫,终于引得柏秋池回头。
他贴得人太近了,结果不慎撞了柏秋池的肩,正好磕到伤口,疼得他直抽气。
“手给我看看。”
柏秋池示意盛玉宸在一旁的小竹踏板上坐下,自己也紧挨着。
“....伤口有点裂了,赶紧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盛玉宸反常地抽回手,同时右手抱紧手臂,不太敢看柏秋池。
“.....干什么!”盛玉宸忽然觉得双肩一沉,再低头一看,肩上就盖了柏秋池的衣服。
“看你右臂抱左臂,刚才打架的时候也没这么瑟瑟发抖啊。”
“谁瑟瑟发抖啊!我就是有点冷而已!”盛玉宸吃不了半点亏,立刻炸毛回怼,结果右肩就被搂得更紧了,柏秋池的手环着他大半个身体,盛玉宸不得不倚着他。
“我知道啊,现在呢?”
盛玉宸哑口无言,仿佛生吞了一把黄连。身体诡异地即刻僵硬,血液速蹿到头顶,言语功能暂时缺失。
柏秋池明明喝了酒,身上却没有酒气,还是那股清爽好闻的木质味。盛玉宸连脖子都拧转不过来,只好蜷着腿盯着已经快看不清的黄沙充愣。
“你根本不会打架啊,小时候经常被揍哭吧?”
柏秋池微微偏头,额角就抵在盛玉宸的太阳穴。风声大作,好像只有挨近了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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