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痛苦(1 / 1)

“师尊，师叔说你可能会弄疼小宝，我不怕，我一定要救你，多疼都不怕，死也不怕。”那孩子的声音传入了耳中，明明闭上了双眼，水心子却仍然能“看到”自己将小宝放在床上，那孩子在笑着看着自己。“只求师尊能快些好过来，师尊你……是我的全部呢。”那孩子的眼神有些迷离，是吃了什么药吗？这脸上也渐渐带上了不正常的绯红，神态也是说不出的妩媚。她的修为都到了清玄境了，基本不可能生病，除非这是药力所致。只是能让她表现出这种状况的药……水心子有些惊恐，她为何要吃那个？“徒儿知道师尊你在一些方面是有些古板的，所以有些心思我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师尊能知晓。可是珞珞师叔说此刻师尊是没有神智的，而且也有可能我会死在今日，所以我不想再藏，想要告诉你，哪怕你不会知晓，哪怕或许等会儿我就死了。”那孩子的声音逼得水心子又睁开了眼睛。尽管她即使元神闭着眼睛肉眼也能看见自己的一举一动，也能听到她的话语看到她的神态，可是此刻她忽然很想睁开眼睛，看着她说。“师尊，我似乎是……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那天开始。”小宝的声音让水心子愣住了。这孩子……水心子看着自己的手，伸向了她。“啊！！！”珞珞正在房外估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忽然听到了小宝凄厉的惨叫。“不对啊，这药明明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到达合适的时间的啊！”珞珞愣住了。“这孩子不会着急到现在就开始了吧！”她急匆匆地走到门前，准备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姑娘，请退后。”墨姑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前，伸手拦住了珞珞。“你没听到小宝在喊吗？”珞珞急得想去推开墨姑姑。“救太女殿下比她喊痛更重要。”墨姑姑纹丝不动地挡在珞珞身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在意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宝还是个孩子！那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在那山崖上也能看见她，这么多年了，你就对她没有一丝感情，只在乎你的太女吗？”珞珞忍不住红了眼睛，瞪着墨姑姑。“她现在至少还活着，不是么。姑娘，请退后，否则若逼我伤了你，太女殿下醒来之后不好解释。”墨姑姑依旧面无表情地挡在那里，丝毫不肯退让，甚至一只手按在了腰间的剑上。“前辈，她只是太担心小宝了而已，您别在意。”喵喵可是知道面前这位的修为至少是清阴境之上的，能被皇帝派来守护皇储的安全，还只是派她一人前来，若她真的要动手，自己和珞珞根本没有一丝还手的可能。“她为太女殿下付出的，皇室会给予回报，若是重伤了，我会请陛下派人送来最好的疗伤药来医治她。还请姑娘念在您也和太女殿下相识二十多年，共处十多年的份上，不要打扰了她。万一这次再失败救不回太女殿下，陛下的怒火无人能平息，我失职被处极刑事小，若是陛下迁怒你六合观上下数千人……还请姑娘您以大局为重。”墨姑姑脸上也缓和了一些，可是依旧不肯退让一步，就那么守在门前，一步不肯退让。珞珞的神色失落了一些，摇摇头，被喵喵拉着退开了一丈，小宝的惨叫声仿佛就在她耳边，和这孩子几年相处也是有了感情的，比和玉阳子的师徒情更深。说来小宝是水心子的徒弟，可是小宝跟得最久的人，还是先后照顾她五年多的珞珞。可是，水心子也是她的好友，她们相处了那么多年，她也真做不到看着水心子和自己见过的那几位走火入魔的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慢慢死去。她只能祈祷，水心子不会真的伤了小宝，小宝身上那药性快些发作。小宝感觉到自己被水心子的双臂束缚着，无法移动分毫，刚说完的话让她心跳又加速了不少，可是看到水心子那漆黑如墨的双眼没有一丝变化，她只觉得一阵失落。自己说的话，她终究是听不到么。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水心子被束缚着的元神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却如何都不能躲开这让她背负上罪恶感的画面！自己……是她的师尊啊！是自己，在毫不留情地侵略着自己的徒弟，她的血染红了自己的手！自己刻意地在夺取她更多的血液，因为她的血液对此刻自己的身体来说，比夜空的北斗还要耀眼！根本不需要理智，她的本能就会去掠夺这出现在面前的解药。这一切，让水心子崩溃的一切，就发生在她眼前！而她呢，她连制止都做不到，连避开都做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自己在折磨着自己的徒弟，却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抗！谁让自己，因为自己才数十年就到了清天境，而自大了呢……一丝丝血一沾染到水心子的手，就化作了一道金光，抵御着那黑气的蔓延，慢慢的，那金光开始反噬，将那黑气步步逼退。血一变少，手的动作就变得更为夸张，不顾那孩子的惨叫再次撕裂了稚嫩的身体，放出了更多的血液，疯狂的掠夺走。黑气慢慢被逼到了膝盖，脚踝，渐渐从身上消失，从元神上褪去。耳边，是小宝断断续续的惨叫；眼前，是这孩子双眸噙泪，明明最怕痛还要逼着自己硬忍着的模样。虽然是在救自己，可是对于水心子来说，眼睁睁看着的这一切明明就和地狱无异。这根本不是在救她，而是在折磨她，用她最怕的方法折磨她。“她还活着，活着就好，至少你可以帮她疗伤，她没死就很好了。她那么在乎水心子，能救回她，小宝一定能把今夜的事慢慢放下的。至少现在，水心子还活着，她也没死，这事总还没那么糟糕，不是么？”喵喵实在不忍心看珞珞那一脸泪水的模样，把她的头埋进了自己的胸前，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半个时辰之后，那惨叫声终于慢慢弱了，渐渐地变成了低吟，喵喵松了一口气，那药，可算是发作了。水心子崩溃地看着自己依旧在折磨着那孩子，尽管她现在已经不喊痛了，但是水心子也清楚，怎么会不痛呢。除了金身丹那次，便是被张无量折磨，这孩子还没流过这么多血，也没有被折磨过这么久。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该有多恐惧，多无助，却硬生生忍着没有逃开，而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乖乖的，任由自己施为。尤其是，伤害她的人，是自己，是她曾经笑着说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的自己，是她刚刚小心翼翼地说着喜欢的自己……水心子忽然觉得，她此刻更宁愿小宝无法救自己，也不想看她如此。待自己好了之后，该如何面对她，水心子没法想象。她已经不能把小宝只是当成徒弟，当成个孩子了。尤其是，这孩子刚才说，她喜欢自己。是自己的错，平日对她太过没有师徒应有的分寸，让她对自己有了荒唐的念头，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没能早日帮她斩断。是自己，纵容她腻着自己，纵容她只把自己当做所有，也纵容着自己去贪求这孩子对自己毫无心机的依赖，满足自己对纯粹的在意的渴望……也是自己，现在在伤害着她，哪怕现在是她自愿的，是她在用自己的血来救她水心子。可是水心子依旧在懊悔着，是她一错再错，酿成了今日的后果。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自己现在，根本无法挽回现在的情况。她连让自己放开都做不到，可笑当初还是自己信誓旦旦地想着一定要帮她把关，让她避开情深不寿的宿命。可是到最终，害她受伤的，也只有现在的自己。夜渐渐深了。太阳渐渐升起时，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珞珞红着眼睛再次要上前，这次墨姑姑没有阻拦，她已经察觉到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昏迷了过去。水心子的状态很好，从她的气息和刚刚冲天而起的金光看来，她不仅平安无事，还顺利的突破到清阳境。珞珞推开房门，就看见水心子衣衫不整地伏在赤着的小宝身上，她的手还在小宝体内，还有一丝丝血在向外渗出，小宝身下那床上，血染了一片。还好，她没事了，小宝也还活着，虽然气息很是微弱，至少命还在。珞珞松了一口气就把门关上，走到床前，挪开了水心子，想了想，从水心子的书柜上摸到一个药瓶，将里边的药水喂进了小宝的嘴里，伸手放出水行之气，帮她疗伤。水心子的眼睛忽地睁开了，看了一眼珞珞，又看了一眼小宝，这才想起来昨夜都发生了什么。“你不该让她救我。”水心子红着脸，把手从小宝体内抽了出来，却带出了一大滩血。“你以为我想，可是清阳丹碎了，除了她，当时再没人能救你，真要我看你去死吗？然后陛下再一个大发雷霆屠了这六合观上下几千人？”珞珞白了她一眼，手上却没有停下。血止住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算你还有些良心，没有杀了她，也没有多余的伤。”“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水心子复杂地看了小宝一眼，终是不忍心再看到她这惨状，伸手拉过被子轻柔地盖在她身上。“只是她救你而已，想哪儿去了，她只是你救命的丹药，和你往日吃下去的丹药并无分别。”珞珞白了她一眼：“怎么，她救了你一命，你感恩戴德所以要以身相许？”“若她只是寻常的同门，甚至是和你一般是我的师兄弟师姐妹，那还好说，或者是陌生人，也好说，我大可许以王侯将相，富可敌国，来回报这救命之恩。可是，她是我徒弟。”水心子幽幽地看着珞珞，声音很轻，似是担心惊醒了小宝。“可是，在她用舌尖血唤醒我之后，她说，她喜欢我。”水心子的双眼失了神，她忘不了，忘不了那孩子说话时小心翼翼的模样。“若是别人，因为喜欢我所以甘愿救我一命，我大可直接禀了母皇，许以正妃，未来待我登基便给予后位，这一片真心我陆无尽定不相负。”水心子闭上了眼睛：“可是，她是我徒弟，师徒若父子，若母女，这是……”那两个字水心子始终是说不出口。“虽是我身不由己，可是也确实是我，不是旁人，可是，我却无法……”为什么会有一丝失落？水心子不明白，也不敢去想明白。“我回宫了，既然突破了清阳境，我就要回去和母皇复命了，她就交给你了。”水心子沉默了许久，艰难地开了口。“不要告诉她我来自哪里，她不知道，或者你就告诉她，我没有被救过来，已经时日无多，被我家人带走了。”水心子站起身，看着床上还在昏睡的小宝，强忍着心头的痛苦扭过头看着珞珞。“今生我注定是无法还她这救命之恩了，若有来世，我和她不是如此关系，我定会还了她，再不辜负她。我门下只她一个弟子，也不会有第二个了，这个院子就由她接手，她将来注定是人中龙凤，珞珞，你好生照顾着她，有她在，六合观未来八百年甚至千年都会无忧。头几年她可能会不开心，日子久了，待她忘了我了，就好了。”水心子不再犹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将无法带走的都用火行真气焚了，从隔壁房间抱出那一坛喝了一半的梅子酒，就准备走了。两人都没注意到，床上还在昏睡的小宝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她救了你，你一句话也不留？连等她醒来都不肯？水心子，你未免太过无情了吧？是我这十多年看错了你？”待水心子唤出了无量剑准备离开的时候，珞珞才确定自己彻底治好了小宝身上的创伤，追出房间冷冷地看着水心子。“我能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她是我徒弟啊！我还能怎么办？！”水心子扭过头狼狈地吼了一句，珞珞这才发现，她竟然流泪了。牙牙学语时认识，出师之后相伴十数年，这是珞珞第一次看到她流泪。作者有话要说：水心子现在也是方寸大乱了自己一直当孩子养着的小家伙，被自己那啥了，还说喜欢自己。在这个古板的家伙心里，虽然她是为了救自己，可是做了就是做了，自家小宝贝是被自己给吃干抹净还是虐着吃的。水心子一心想做一个孩子妈，结果被那熊孩子告了白。还是一边生米正在煮成熟饭一边告白那种，偏偏在自己完全没有能力去反抗的时候。虽说是身不由己，可是，这事儿就是她做的，不是别人，在她心有些古板的心里这不是一句身不由己就能释怀的事儿。她是那种过失致人死亡也认为是自己害人了的人。很痛苦吧，两件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撞在了一起，刺激太大了。满心伦理道德的自己把自己的徒弟给吃干抹净还是虐的那种，自己视作孩子的徒弟说喜欢自己。再冷静也失去了所有的判断能力和思考能力了。无法接受，就逃避吧，没关系，你还是陆无尽，我严肃而温柔的陆无尽，公平却又忍不住护短的陆无尽，是非分明可是又宁可放弃自己规矩只为宠溺着自家乖小宝的陆无尽。你也是人，在面对无法接受的事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逃避的，人。毕竟，你不是神，这只是你作为人的正常反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