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复活(1 / 1)

陆无尽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看着穆长歌，却想不出自己该怎样抱着她，怎样安慰她。修行者都很长寿，这是长大之后的穆长歌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安慰的话，送走了自己父后也送走过自己师尊师娘的陆无尽却说不出口。眼前的那道金光，再也无法让陆无尽觉得好看了。在那金光之中，自己和她的朋友，正在渐渐地死去。“你陪我，陪我等着她，好不好。”穆长歌忽然开了口。“好。”怎样都好。你可以难过，但是你千万别忘了，你还有我。承天殿中，看着穆长歌的影子从门上消失之后，舒沉珂就再次坐好。温柔的目光眷恋地在那冰冷的身体上游走，目光中带着不舍，又带着解脱。唇覆上那冰冷的唇，得不到一丝回应，却依旧开心。“我终于吻到你了，阿宸。”“不管你是否爱我，可是现在，我得到你了，阿宸。”“等你醒来，会不会怪我让你要再死一次？”“不过你放心，这次之后，我会在尽头等着你。”“可惜，我没法活着看到你睁开眼睛了。”将冰冷的躯体放好，舒沉珂伸手拍在自己的额头之上，将自己的元神从躯体中扯出。同阶复活同阶，只有无始境的她，才能复活无始境的穆天宸。十七万年的轮回，尽管不是每一世都有高绝的修为，可是每一世的修为都在为轮回而损耗的同时缓慢的叠加。叠加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无始境中走了多远，还有多远会到达尽头。宛如实体的元神是一只小小的皇绒鼠模样，轻轻地缩在穆天宸的胸口。失去元神的少女渐渐缩小，露出了掌心大小的本体，蜷缩在穆天宸冰冷的手中。“以我的生命为代价，复活吧，穆天宸。”它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丝丝缕缕的金光却慢慢的笼罩了她，笼罩了穆天宸，笼罩了整个阵法。它的身子渐渐开始由凝练变得虚幻，虚空之中却渐渐出现了另一道身影。那身影有着人形的躯体，身具四臂，长着一张清秀却威严的脸，数不清的光点在她的身上闪烁，渐渐勾织成一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精神烙印，只属于一个人。漫长的黑夜过去，天渐渐亮了。陆无尽哄着刚刚吃饱的念晴和念雪睡下，就又回到穆长歌的身边。昨夜，穆长歌流着泪，断断续续地和她说了很多话。舒沉珂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在复活穆天宸。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很多年前，她就已经努力着了。向着死亡去努力。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树上的雪在一丝一丝的融化着，就像舒沉珂的生命。到了午时，穆天宸就会活过来，舒沉珂就会死去。她必须这么做，否则死的就不止是她，还有更多人，所有人。她死了，就会有很多人有机会活下来，这也是她十七万年前的使命。活到这一天，活过十七万年，看着沧海桑田，看着岁月流转，看着所有人死去，所有人出生。她历经一世世的轮回，经过无数次的孤独与悲伤，只为了活到这一天，然后在这一天死去。这是她父亲以他的生命为代价，为她下的诅咒。在遇见穆长歌那天，这诅咒慢慢消失，渐渐找回记忆的她就要开始准备去死。念悠难得没有和以前一样自觉勤奋的修行，而是和她姐姐与珞珞和喵喵的四胞胎，还有月惜家的两个大孩子一起打雪仗。喵喵为了方便她们玩得尽兴，用尾巴与珞珞的扇子一起将整个皇宫的雪都堆到了御花园，足足有一尺半厚。八个孩子的嬉闹声不远不近，她们不会知道，就在她们身边不远，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活到现在的长辈，在为了她们能活下去，而渐渐死去。另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长辈，在为了保护她们，而渐渐复苏。巳时也走到了最后一刻。天晴得很好，那道金光在晴朗的天空中渐渐变弱。刚刚吃了午饭的几个小家伙又玩了起来，珞珞和喵喵与月惜一起在御花园守着八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上午玩够了打雪仗，下午就来一起堆雪娃娃，念安偷偷地团个很是结实的小雪球，塞进身边的妹妹的衣领里，让正难得笑得这么开心的念悠吓得惊叫了一声，追着她要让她尝尝透心凉的滋味。金光散了。“午时了。”陆无尽伸手握住穆长歌温热的手，十指下意识地扣在一起，将彼此连在一起。过了会儿，承天殿的大门从里边开了，一道欣长的身影从背着光的阴影中走出来，一手始终抚在胸前，两只手背在背后，最后一只手从阴影中伸出来，让阳光落在上边。穆长歌站起身子，陆无尽陪着她一起站起来，陪她走过去。那道身影看到她们，也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身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很是耀眼。“我记得你，我的后人，你的气息我认得。”穆天宸看了一眼陆无尽，然后又看着穆长歌。“先祖，您醒了。”穆长歌的目光被她护在胸口的那只手中露出的一丝金色所吸引，短短的金色绒毛，来自谁，她已经清楚。“珂儿已经走了，她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一些事情，我都清楚。”穆天宸将手抬起来，露出一直在她手心的那小小的身子。它蜷缩成一个小毛球，看起来睡得很香，可是这次无论穆长歌怎么戳它逗它，它都不会伸出小爪子来赶她了。“我在这里感觉到我自己的气息，就在那边。”穆天宸指了指原来天狼像的位置，那里现在只有一株莲花。“把她埋在那里吧。”穆长歌终于开了口。“好。”穆天宸示意她伸开手，将小小的毛球放在她的手心。“母皇，母皇，妹妹哭了！”念安和念悠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两个孩子的怀里各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穆念安，穆念悠，穆念晴，穆念雪。”穆天宸的目光落在四个孩子身上，片刻之后念出她们的名字。“你是谁，怎么和我母皇长得这么像？”念悠一脸戒备地看着穆天宸，示意自己姐姐和自己一起躲在自己母皇和母后的身后。“你教她们的？”穆天宸张口结舌，然后看向陆无尽。她下意识的不觉得，这种事会是穆长歌教的。“她们还小，遇到了危险，不可以逞强，要躲在大人身后。”陆无尽点点头，说出了从两个小家伙开始会跑的时候就教导她们的话。“念安，念悠，这不是坏人，是先祖。”穆长歌转过身，看着两个孩子，和陆无尽一起接过两个还在哭的小家伙，轻声哄着。“先祖……”念悠好奇地打量着穆天宸。“你们，你们的母皇和母后，都是我的后人。”穆天宸依旧面无表情，声音却稍微温和了一些。“那你是我的皇祖吗？”念安插了一嘴。“你皇祖也是我的孩子。”“那曾祖呢？”“曾祖也是。”“那……”“你们往前推一百七十五代，都是我的孩子。”穆天宸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先祖，为什么你有四只手啊？”念悠看到穆天宸的背后还有两只手，被吓了一跳。“你们很多代前的先祖也是有的，后来身上的金族的血脉越来越少，所以就没有了。你的手不是也是金色的么，我的也是。”穆天宸解开了袖口的金属护臂，把衣袖拉了起来，露出了金色的胳膊。“先祖，孩子饿了，我先带她们回去。”陆无尽哄了半天两个小家伙还是在哭，只好看着穆天宸为难地说。“去吧。”穆天宸点点头，穆长歌的元神分/身抱着念晴，和陆无尽带着两个大孩子一起离开承天殿。“还有四天，魇族就要来了。”穆天宸开口说道。“她说过。”穆长歌陪着她一起走到了唤魂莲前边。“我现在，真气是见底的，我需要三天时间来恢复，你和我一起吧，你还不够强，三天的时间，还能再强一些。”穆天宸和她一起挖着小小的土坑，等坑挖到了两尺深，才示意穆长歌停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盒。“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棺材，就让她睡在这里吧。”打开盒子，里边垫了小小的一块白色的绸缎，穆长歌将舒沉珂小小的遗体放了进去，在穆天宸盖上盖子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哭什么……”穆天宸斜了她一眼。“还哭……”见她的眼泪根本没停下来的意思，穆天宸索性将小小的棺材放进洞里，然后轻轻地在上边撒着土。“她在世上活了十七万年，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想过吗？”穆天宸一边撒一边说。“什么？”穆长歌也捧起了土，往洞里填着。“意味着疲惫，意味着痛苦，意味着死对她来说是解脱。”穆天宸露出了一丝笑容：“想想吧，所有的朋友，亲人，爱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在世上活着，是什么感觉。你为她哭什么，该为她高兴，该为自己哭，你有没有想过四天后你要面对什么？你要面对的是最强大的敌人，有可能四天后，你我打不过他，我们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现在你就哭成这样，那四天之后呢？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你要流多少血？”伸手把地面拍平，穆天宸站起身子，拉起了穆长歌。“先祖您是无敌的，怎么会打不过那个魇魔。”穆长歌还在抽泣着，回答的却很干脆，“你这孩子，难怪要找个那么厉害的娘子，一般人真没法护着你，傻。”穆天宸竟然笑出了声。“准备准备吧，半个时辰之后再过来——就到刚才我醒来那个房间，那里不错。”穆天宸扭头便离开，毫不犹豫。“我怎么有个这么软绵绵的后人，真是的……那个丫头要是我的后人多好。”低低的埋怨声让穆长歌一阵无语，然后就急匆匆地回了承政宫。“先祖对你说什么了？”一走进去，就和刚要出来的陆无尽撞了个满怀，陆无尽忙伸手拉着穆长歌不让她跌倒，另一只手捂着她被自己额头撞了一下的鼻尖，生怕她又疼哭了。“先祖她……”穆长歌黑着脸，倒是没哭，但是那表情就十足的很臭了。“嗯？”陆无尽拉着她在床边坐下，等她说下去。“她说我软绵绵的，丢了她的脸，不像她后人，说你才像。”穆长歌闷闷不乐地把头埋在陆无尽的怀里，粗着嗓子说道。“……”陆无尽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我养出来的小宝，我带大的长歌，我还没意见呢，她又没养你一天，哪儿来那么多意见。”陆无尽只能这么说了，她总不和对别人一样直接二话不说就动手吧？虽然她很想去找穆天宸算账，可那是先祖啊，穆长歌的祖宗，不能的。“咳！”在承天殿里喝着穆长歌派人送去的茶水的穆天宸忽然被水呛了一下。刚刚她听到了什么？！原来……原来那个软绵绵没点气势的孩子，是那个小家伙带出来的？慈母多败儿啊！不对……那不是她的娘子么？作者有话要说：穆天宸替多少人说出了心里话？之前一直说穆天宸是凌厉的，威严的，霸气的，可是为什么现在的她却这么温和呢？其实原因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