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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疑了几秒钟,范衍重决定跟女儿说实话。颂律,你记得吗,去年爸爸带你跟阿嬷去东京迪士尼,你不想回饭店,说我们可以躲起来,不要被抓到。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有印象吗?我说,你看,每一个人都不想走,可是没有人不遵守规矩啊。你那么喜欢迪士尼,就要记得自己多么开心,你却都在哭,以后想起迪士尼,就只会想起眼泪。

范颂律直勾勾地注视着父亲,等待父亲继续说下去。

范衍重很高兴自己有个场合把储藏在心底好久的话给说完。他跟颜艾瑟的分离是一场不折不扣的**,他深知在范颂律的脑海里,也有一套自己的版本,今日目睹女儿的恐惧,范衍重理解到自己有未竟的任务。他的掌心轻抚女儿头顶,小小的头颅与细软的发丝,再次提醒他,底下所存在的一切思想多么脆弱。范衍重轻叹,说下去,爸爸跟妈妈,爸爸跟吴老师,也像是这样。我们有规矩得遵守,时间到了,就是得分开,回到自己的生活。

范颂律眨眨眼,没有再说话。

她真是贴心得让人心痛,范衍重想。

该如何跟范颂律解释,吴辛屏没有回来这件事。

范衍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从酒柜内取出珍藏好久的麦卡伦三十年。他喝得太急,呛入满嘴的空气,绝望、兴奋、痛苦、刺激,复杂的感受纷纷刷过脑海,心脏几乎要麻痹,他居然还有感觉,范衍重混沌地想。若有个旁观第三者问他,现在,你最想要做什么,范衍重会说,他想把吴辛屏带给他的焦虑跟苦闷,悉数还给她。

吴辛屏失联,快让他发疯了。

她可能去哪里?

她还可能去哪里?

那个妇女的真实身份是谁?她不可能是吴辛屏的母亲,吴辛屏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先后去世,他没记错的话,分别死于车祸跟癌症。他跟吴辛屏讨论到婚礼时,吴辛屏坦言她看不出举办婚礼的必要性,她身边几乎没有亲友。范衍重简直想为自己的幸运喝彩。他的母亲李凤庭也反对他们办婚礼,她认为参与者很难不抱持看好戏的心态。吴辛屏什么都不要,正中范衍重下怀。连去户政事务所登记的那天,她都只是穿上了平常跟范衍重约会时的衣服,仿佛只是去申请一张会员卡。

那名妇人为什么要自称是吴辛屏的母亲?

另一个可能性,说谎的是吴辛屏。

范衍重看了看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酒瓶。干脆一口气喝光的念头不断地在他的脑中徘徊,他勉强克制住。他有个预感,他得留些什么,为了明天。

他倒回沙发,想起关于吴辛屏的第二个问题。

很谢谢你那么诚恳地告诉我,你也不想要再有第二个孩子。接着,请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打颂律的妈妈。我知道这个问题比第一个困难,我只能再次希望你诚实以对。

李凤庭坐起了身子。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跟范衍重说话,场景是自家。她问,你老实跟妈妈说,你说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你有没有伤害人家?那新闻是真的,还是人家设计你。范衍重背对着母亲,半声不吭,李凤庭伸手去推那堵沉重的身影,你回答啊,不要让妈妈这样为你着急啊。范衍重回过身来,倏地伸出双手,圈住李凤庭满是皱纹的脖子。

李凤庭睁开眼睛,凉被不知何时被挤到自己胸膛跟脖子之间的凹谷,逼得她喘不过气。她使劲把被子往旁边一抽,喘了几口大气,理智跟血液滴滴回流至大脑。

是梦,也不是梦。有部分的片段发生过。

今晚,范颂律说漏了嘴。

一句“妈咪去找朋友了”让李凤庭停止咀嚼,胃里仿佛被喂了铅块,再也没有食欲。范衍重来接女儿时,李凤庭格外想从儿子的神情中推敲出一些信息。范衍重的神情举止竟一如往常。李凤庭无计可施,只得开口问:“家里最近没什么事吧?”

范衍重抹了抹脸,说,“她去找朋友了。”

“找朋友?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她不用工作吗?再说了,对方这么重要,得在那边过夜?”

“妈,可不可以别干涉这么多。”

“你们有没有吵架?”

“没有。”

李凤庭愁苦地瞅着范衍重,渴望儿子能够卸下戒备,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范衍重生硬地别过脸,低头询问范颂律东西是否带齐了,别再像上次,把文具忘在奶奶家。

范衍重父女前脚一离开,李凤庭后脚走向电视柜旁的柚木五斗柜,急忙拉开,第一层散乱着药品,李凤庭很快地找到止痛药,忘了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可能是儿子跟颜艾瑟闹婚变的那段时日,只要胸闷,李凤庭就找止痛药来吃,也不清楚是安慰或者实际有效,总之,她会好受一些,如果没有,她吞第二颗、第三颗,在床上躺平,赌自己是否能睡觉。

李凤庭觉得儿子什么都好,唯独看女人的眼光格外差劲。

第一眼见到吴辛屏,她直觉认为这女人的气场不好。但那时李凤庭仅把吴辛屏视为热心的安亲老师,没有关心吴辛屏的心思。直到范衍重以女友的身份重新介绍这女人,李凤庭才意识到范衍重十分钟情拥有精致、脆弱外表的女人。她心底雪亮,这种女人最是棘手。颜艾瑟不正是个最好的例子,瞧她把范衍重糟蹋成什么德行了?

席间,范颂律憨直地拉着吴辛屏,要吴老师听自己说学校的事情,李凤庭暗自翻了个白眼,父亲不知长进就算了,女儿也跟着没长心眼。

李凤庭搁下筷子,问:“你是哪里人?衍重说你不是台北人。”

范衍重似是体察到母亲口吻背后的不耐,赶紧代答。

李凤庭一听,是个不怎么样的中部小镇,眉头深锁,“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吴辛屏也跟着放下筷子,目光清澄地看着李凤庭,答,“他们过世很多年了。”

李凤庭瞪了范衍重一眼,显然在怪罪范衍重刻意不提这么重要的信息。

“你们家还有谁啊?”

“我还有一个哥哥,只是很多年没有联络。”

“那你不就跟孤儿没两样?”

有一秒钟,吴辛屏脸上的微笑看似摇摇欲坠,但她维持住了:“不会啊。我的父母有把我照顾到读完大学。我不觉得自己是孤儿。”

李凤庭瞪着吴辛屏,说不上为什么,一股炽热的烦躁在她的心头萦绕。吴辛屏跟颜艾瑟的气质过于神似,无父无母的背景更让李凤庭警铃大作,颜艾瑟都还比这女人好一些,至少她发疯之后,还有父母收回去。从吴辛屏那不知所云的神情,李凤庭不消提问,也足以判断吴辛屏的哥哥八成不是什么好货色。她勉为其难地夹了几口菜,将就地结束了那顿晚餐。事后,她跟范衍重有了一场很长的对话,她剖析自己的担忧,吴辛屏没有一个条件比得过颜艾瑟,来历不明,工作也差强人意,跟她在一起会让自己的身价扣分。

范衍重纠正母亲,辛屏没有来历不明,她只是父母都不在了。李凤庭不甘心,问,那工作呢。范衍重的语气也上火了。在补习班教小孩,稳当正经,得罪谁了?加分扣分什么的,我跟颜艾瑟在一起,所有人都羡慕我、嫉妒我,说我可以少打拼三十年,最后呢?你我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再说。在我眼中,吴辛屏比颜艾瑟好太多了。没有人像她这样体贴我,了解我的难处。我看得很透彻,吴辛屏很适合我,钱我自己会赚,我要的是平静跟安宁。

两人登记的那日清晨,李凤庭吞了两颗止痛药才压住她胸口的剧痛。

这两年,李凤庭时常刻意轻描淡写询问范颂律,吴阿姨会跟爸爸拿钱吗?不会啊。信用卡呢,她是拿爸爸的信用卡吗?你不知道啊?好吧,没关系。每一次确认完毕,李凤庭会慎重地要求范颂律发誓,不能把两人的对话透露给任何人。她提醒范颂律,奶奶这是在保护爸爸,爸爸是一个心很软的人,很容易付出太多感情,会被别人伤害。

现在好了。

李凤庭好不容易,看在吴辛屏把衍重跟颂律都打点得还算妥帖,她也松懈心防,不再把吴辛屏视为是一个城府深沉的淘金女。她却蒸发了。

哎,怎么说,这些女人,就是这么难伺候,老喜欢耍花招,逼人对她们紧张兮兮、掏心掏肺。颜艾瑟第一次回娘家,也是李凤庭传了条短信,好说歹说,低声下气,总之把人给劝回家了。李凤庭索性起床,蹀踱好半晌,绕到客厅五斗柜前,服了两颗强效的安眠药。她倒回床上,双手交叠,在睡意如大浪淹至之前,她想道,如果吴辛屏跑了,未必不是个好机会。她要说动范颂律,找个时间拨电话给颜艾瑟。说爸爸被抛弃了,他们父女很难过,也寂寞,需要一个人陪伴。颜艾瑟说不成一个心软,放下那个小她五岁的外国人,回到范衍重身边。如此一来,吴辛屏也算功成身退。

社区保安汪和信告诉范衍重,11月15日当天,吴辛屏离开社区时,是10点多将近11点。吴辛屏经过柜台时,汪和信喊住她,提醒她有刚到的包裹,他还来不及把告示牌挂上信箱。他问吴辛屏,要先领吗?还是回来再领?吴辛屏没有立即回答,她从皮包内掏出一张纸,又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苦笑着说,可能得晚点再拿,她有急事。

汪和信看清了吴辛屏手上握的纸是一张车票。

极冷与极热的感受轮流刺激着范衍重的感官,他有进展了,吴辛屏当天有出门的计划,不是地铁可达之处。否则没必要提早购票。她要去哪里?

他请汪和信仔细描述,是高铁的车票,还是台铁的,或是客运?有看到目的地吗?

汪和信窄小的眼睛闪过一丝好奇,他问,“范律师,发生什么事了吗?”

范衍重盯着汪和信,喉头滚动。这张外溢着油光的圆脸,为什么看起来会跟当时紧追着他的狗仔有几分神似?他停顿了几秒钟,心中盘算着,眼前这位报到没多久的保安,平常有看报纸的习惯吗?若把部分的真相告诉他,这个人是否会借此要挟他?

经过思量,范衍重将汪和信的威胁性归类在:极低。

“我跟她那天有点小吵架,她可能去找朋友散散心了。她没带手机出门,我现在联络不到她。偏偏她朋友又很多,北中南都有,一时半刻,要我去哪里找?”

汪和信点了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他说,很可惜他没看得太仔细。不过,他倒是想起一件插曲。他跟吴辛屏闲聊到一半,手机铃声响起,吴辛屏脸色一沉,一边接起,一边往门口移动。汪和信的声调有着不合时宜的轻快,吴小姐好像跟人在吵架,我没看过她那么激动。后来大门的感应又故障了,我去帮她开门,听到她说,妈,你可不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我的立场。

汪和信观察范衍重的表情,问道,吴小姐是不是回娘家了?我大嫂每一次跟我哥吵架,也是二话不说,行李箱拉着就回娘家了。

回到家中,范衍重打了通电话给助理,交代自己今天不进办公室,有事电话联络。他走进书房,左右张望,吴辛屏搬进来时,行李很少,她使用多年的笔记本电脑,几件衣物,一些保养品,和几本书。范衍重问了不止一次,这些是你全部的东西?吴辛屏点头。

这间三房两厅、地段绝佳的电梯大楼是范衍重跟颜艾瑟一起挑的,颜艾瑟倾向四房,她才能规划个人的衣帽间,她的鞋子收藏价值抵得过一台跑车。范衍重说,他的存款有限,若要升级到四房,得请颜家支援。颜艾瑟冷硬拒绝,坚称颜家付清了婚礼两百多万元的费用,接下来要看范衍重表现。范衍重摸摸鼻子,在心底驳斥,两百多万,有多少是花在我身上呢?颜艾瑟坚持什么都要最好的。最好的场地。最好的季节。最好的护肤课程。最好的白纱和婚鞋。颜艾瑟执意住在娘家附近,随手一指都是一坪百来万的精华地段,他已把部分积蓄拿来装潢事务所,要再端出近千万的头期款,着实强人所难。颜艾瑟安抚他,颜正清底下一子二女,等颜正清百年,三个小孩继承的资产,是范衍重辛勤耕耘一辈子也不可能企及的数字。颜艾瑟双手抱胸,我见犹怜的大眼睛眨呀眨,轻撩范衍重的心弦,她粉嫩的嘴唇吐出催眠般的呢喃:为了我,难道你办不到吗?

范衍重时常觉得世上有两个颜艾瑟。好似日本妖怪镰鼬三兄弟,一个负责把人给绊倒,一个飞快持刀划伤,最后一个及时敷上膏药,让伤口隐于无形。颜艾瑟对范衍重而言,差不多也是这样,呼唤他,羞辱他,又安慰他,对他撒娇,让他再次卸下武装。

此时该想着吴辛屏,怎么思绪一再跑到颜艾瑟?

范衍重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下,他想不出吴辛屏离开的缘由。矛盾的是,他心中有个部分,浮现了“终于发生了”的感叹。偶尔,范衍重会想,自己跟吴辛屏的一切过于理所当然。这个女人出现,走进他的内心,在颜艾瑟制造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跟颜艾瑟离婚满一年又多几个星期,颜艾瑟给记者拍到,跟一名金发绿眼的男子在机场又搂又亲吻,男子的手往下滑入颜艾瑟的短裤,紧抓着她的臀部。记者打给范衍重,问他知情吗?颜艾瑟与这位外国人交往时是否已恢复单身?范衍重挂了电话。他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谈判,颜艾瑟飞到欧洲去,说她需要一些空间,厘清这段婚姻如何走下去。

范衍重想,吴辛屏有对我诚实吗?

该不会,这世上也有两个吴辛屏,一个迷惑他,一个埋伏于暗处,准备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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