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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大王【m.xiaoshuodawang.com】第一时间更新《刹那》最新章节。

只是重复着刚才讲述过的内容。

下车的时候,水泥地把轮胎都烫出了橡胶的味道,好在有一片乌云遮蔽过来。

“暂时可能问不出更多实质性进展了。”杜然拉上警车车门,晃着胳膊指了指被押走的熊熊,转过头和安春说,感觉这小子嘴挺硬,肯定藏了挺多的。

“我也这样觉得,”安春仍然在思考,“可能得再从别处找突破。”

“不是难事,交给我们,不成问题。不过今天还是多谢你了,小帅哥。”

安春说不用,应该的。

“我感觉你这个人,挺内向的,总是让我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杜然笑了笑,摘下墨镜塞进polo衫的口袋,说年轻人还是应该要有朝气一点,要积极阳光,才能不负青春。

安春点点头,没作声。

“你是不是很迷茫啊?如果实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刚才在车上说的那个建议,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有很多人不喜欢进体制,不喜欢也没关系。”杜然告诉安春,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和他一样倔,但年轻意味着人生还有很长,任何事情去试一试都无妨。

永州东安县,清晨的阳光明亮,但不灼人。

在文生路的大庙口馄饨店,大锅里蒸腾着热气。老板麻利地点馄饨,丢进沸水里,又去给另外几碗已经煮好的撒调料。张伟让杜然先去找地方坐,问他吃大碗小碗,说自己去一起点单。

这家挂着绿色破旧招牌的小店生意挺好,杜然摇头晃脑四下环顾,像是找不到落座的位置。

此时,一个穿着褐色t恤,吃得满头大汗的青年,放下勺子,扯了桌上的一截卫生纸抹了抹嘴,起身往外走。

他碗里的馄饨没吃完。

张伟朝这边望了望,说算了,人太多了不在这里吃了,换一家吧,杜然应声和他一起走出馄饨店。他们跟着褐衣青年的脚步,又稍微保持着一点距离。褐衣青年抬头往前瞟了一眼,好像发现有另外两个中年人也在朝他走来。

“去哪里吃啊?”杜然问。

“那边有一家,”张伟手一指,说出来约定好的暗号,“这次你请客。”

那两个中年人忽然加快了步伐,往这边奔来,张伟和杜然也一个箭步冲上去,要拿住那个脸面上多毛的削瘦青年。

“不许动!警察!”

杜然一声雷霆大喝,抓住了褐衣青年的手腕,但全是汗,太滑了,一下就脱了手。

褐衣青年抡起拳头朝他挥了一拳,趁他下意识闪躲的瞬间,从旁边的空隙溜了出来,开始拼命往身边的巷子里跑去。

“站住!”剩下的三人跟着往里面追,青年回头望了一眼,左拐进另一条小巷。

“让你站住听见没有!”

马上要到另一个巷口了,张伟又大喝一声,青年不再回头,步伐像是要转身跑入另一个拐角。

忽然,一个壮实的男人从拐角猛撞过来,把青年撞倒在地。正当他想要用身体压住青年的时候,青年慌忙地在裤兜里摸起来。

“小心!有刀!”

杜然一脚下去,把那把没有来得及打开的弹簧刀踢远,跪在地上把青年的手压在背后,其他几位便衣警察一拥而上,把青年制伏在地,让他动弹不得。

“胆子够肥啊!还想袭警是吧!老子这一脚给你省了个三年五年你懂不懂!抓你会没准备啊?早就布控了,你跑到哪里去咯!你老实不老实?”

杜然一阵狂怒,青年吓得点头如捣蒜。

“叫什么名字?!”

“悟空……”

空间逼仄的审讯室,灯光刺眼。

“我还如来佛祖呢,说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就说你叫什么名字,不是问你叫什么绰号,也不是问你的网名昵称。”

“来的路上不是已经问过好几遍了吗?袁文斌。”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褐衣青年老是动肩膀,好像浑身总有哪里不舒服似的,活像个猴儿,其实“悟空”这个绰号对他挺贴切的。

“什么叫程序和规则你知不知道?年龄?”

“29。”

“因为什么事情来这里的?”

“你们抓的我,我哪里知道。”

悟空把头一偏,盯着地板瓷砖上自己的倒影,深蓝色的审讯室里陷入沉闷。

杜然把笔往桌上一丢,扭头憋住一口气。

前一天下午出发,连夜摸底布控,今早在永州抓到人,驱车回长沙,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多。从接到安春电话开始跟洗钱嫌疑这条线开始,杜然和张伟高强度工作连轴转了三四天,没少加班,身体和意志都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不知道就继续想。”杜然揉着睛明穴,低头伤脑筋。

“赌钱的事?”

张伟也搁下笔望着他,顿了几秒说:“如果你就只是赌点钱,至于慌慌张张跑了大半个湖南躲永州去了?见到警察上门不配合调查,还拿弹簧刀伺候?”

悟空歪着头想挠挠自己的头发,抬不起来的手腕发出清脆的手铐响音。

“你们想要拿我怎样搞就怎样搞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别的人、别的事,我统统都不知道,问我没用。”

“你以为我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是为了谁?你以为你是什么?硬汉?猛男?讲义气?你的好兄弟孙志熊,都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为什么要在他的家里,上网提‘洗钱判几年’这种问题?你有没有在帮谁洗钱?”杜然调子很高。

“不可能!”悟空有些激动起来。

“怎么不可能呢?他天天都说是你搞的事情,与他无关。说他介绍过一个名叫黎万钟的老板给你。8月24日那天,黎万钟死了,第二天你跑到他屋里,让他赶紧离开长沙避避风头,他问你为什么,你还不肯给他说原因。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发现当天他家里有人上网问过‘洗钱判几年’这个问题,孙志熊说不是他提的,那肯定就只能是你提的了不?不然你让他避什么风头?不就是因为你给黎万钟洗钱?黎万钟的死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一死了,你们就要避风头?”

杜然的猛攻下,悟空似乎有点蒙了,对他说的这些事一下子难以消化的样子。

“说啊。”张伟拉高了音量打配合。

悟空的喉结上下移动了好几次,好像是一些句子卡在了那里,每次快要说出口,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了。

“明明是他们在洗钱……”终于,他以很微弱的声音嘀咕了一声。

“谁?”张伟抓住这个时机。

“熊熊啊,他怎么就把我给卖了哦……”

悟空耷拉着脑袋,驼着背身子向下蜷缩,像一条伤心的小狗。

眼泪已经在他眼眶里打转。

“是熊熊在帮黎万钟洗钱,8月25日那天我在网上看新闻,看到黎万钟死了,就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这个事情可能搞大了,要跑路了,让我也跑路,避避风头。我那天根本就没有去他屋里,他怎么可以这样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哦……”

悟空的说辞,与孙志熊的描述并不吻合,张伟和杜然交换了眼神。

“你参与了洗钱没有?”杜然问。

“也算是……参与了。”悟空说,但自己不是主谋。

张伟重新捡起笔写字,让他讲出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许是因为炽热的太阳把湘江的水都煮开了,7月的长沙总是像一屉大蒸笼。

悟空正躺在沙发上午睡,电风扇的档位开到最大对着吹也不怎么解闷解热,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间,一个电话响起,像是从梦里打来的。

“悟空别,你在打飞机吧?这么久不接老子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是熊熊,神神秘秘的语气,问他想不想赚大钱,说自己最近找到了一个路子,有个机会。

“干吗?抢银行啊?”悟空有点将信将疑,要真有这样的好事情,他绝对是不愿意错过的。熊熊让他到人民西路的茶馆里来谈,说这件事如果做成,比抢银行还赚,兄弟几个后半辈子的生活可以全都包揽。

他去厨房龙头下用冷水洗了把脸,确认自己没喝醉,也不是在梦中。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几个人在打麻将,基本都是熟人,但是有个穿白衬衣的男人悟空不认识,面相显然比熊熊的兄弟们都要年长,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笑起来却总让人想到电视剧里会出现的那种变态。

“来了啊,介绍一下,这位是黎总。”熊熊在麻将桌上扔出一张八条,告诉悟空。

悟空正想和黎总打招呼,黎总却先抬起头瞟了悟空一眼,和熊熊说这位兄弟长得有个性呢。

大家都暗暗发笑,这让悟空很是不爽。

“他叫悟空。”

“哦,那难怪了,原来是大圣啊,失敬失敬,”黎总撇着嘴,带有讥讽意味地笑着,“这个名字可真是太适合你了,monkey king,interesting!”

“你来打,你来打,我来和大师兄聊一聊。”正好一位牌友和了牌,黎总拉身边另一个朋友上桌替自己。

“服务员!”

黎总叫来茶馆的女招待,给悟空泡了杯茶,然后拉他到一边坐下。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我以前是个人民教师,和马云差不多的经历,下海从商。马云我是比不了,不过目前也算是个连续创业的企业家,在长沙开了一些公司,也有一定资产。

“但是啊,你看我年纪也不小了,就慢慢想着把这些机会呢,还是都让给更有激情的年轻人吧!”

“创业者的四要素,skills,mind,execution and luck,”黎总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现在啊,就剩下这个mind和luck没有落伍了。”

悟空对英语一窍不通,黎总突然转出这些单词来,让他感到肃然起敬。

他开始相信,熊熊说得没错,黎总是个有能耐的老板,手上确实握着大把机会。对于他刚才调侃自己外貌的反感,也消散了不少。

黎总说,国家最近也在鼓励年轻人创业嘛,这是好事。

“那我们这些老兵老将自然就得把位置让出来,换一条跑道,你说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嗯。”悟空小声答应了一下,其实并不太懂得他在说什么,但是如果表现出不懂,恐怕又要出丑了,只得应声赞同。

黎总轻轻拍他的肩膀,面露欣慰,仿佛是遇到了一位难得的知己。

“我接下来的打算,是进军资本市场!”

黎总双手轻握着,声音很大,气宇轩昂,不像是在对悟空一个人说,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小型演讲。他很真诚,尽管旁边是几个混混在嘻嘻哈哈打麻将,他也丝毫不受影响。

“如果仅是国内的资本市场,那就太simple了!我的目标也没有定太高,但是既然有决心走向海外,那我就要成为世界上第二个巴菲特。”

股神巴菲特悟空听说过,是个很有钱的人。

“悟空兄啊,我的初步计划呢,是把我在国内的大部分资产都拿出来,进军海外。首先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借助资本的力量,让我现在的网络服务公司成为一家投资控股公司,然后再通过它来进行投资领域的develop,我将成为一个顶级的投资大师。”黎总说,但是他现在遇到一个问题,国家的资金进出管得太严了。如果现在要把国内的钱弄出去呢,正规的途径比较困难,所以就找了熊熊,希望兄弟们可以帮自己一把。

“要怎么帮?”

悟空有些困惑,他感觉黎总的理想是挺高大上的,但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宏伟目标,好像和包厢里坐着打牌的这些人扯不上什么关系。

“你现在手上有多少债?”熊熊一边扔麻将,一边问悟空。

“两三万吧。”悟空告诉他。

“那少了,你最近多去玩一玩,多搞点债。”熊熊说,就用这些空头支票,把黎总的钱搬出去。

悟空问黎总的钱有多少。黎总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万?”

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没有猜准。是啊,在那些场子里见多了,如今一百万也不算什么大钱了。

黎总忍俊不禁,悟空也吞了吞口水。

一千多万人民币,他从未想过自己此生会和这样巨大的数字如此接近。

“可是熊熊问你手上的赌债,”杜然抬起一只手,然后又扬起另外一只手,双手向外摊开,“这和把黎万钟的钱搬出去有什么关系?”

悟空说,黎万钟去找那些欠了债的老哥来赌,故意把钱输给他们。但是黎万钟输掉的所有钱,等他前脚出门,悟空和兄弟们后脚就通过收债的方式从那些老哥身上要了回去。表面上看,人人都以为黎万钟是把资产散在了赌场,散给了几十上百个赌徒老哥,无法追回了,但实际上,这些钱最后又像蚂蚁搬家那样,汇集在了一起。

杜然和张伟面面相觑,这件事最让他们惊讶的地方在于——那个名叫安春的年轻人之前已经假设过了。但当时三人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它有太大的漏洞。

“不是,如果黎万钟这样搞,不就等于在给那些赌客做慈善吗?”张伟在桌面上点来点去,“钱本来是你们赌赢了,先不说合法不合法啊,那都是欠你的债,没错吧?黎万钟输钱给他们,他们再把钱还给你,实际上不就是黎万钟拿自己的钱,帮他们还了债吗?你的账是平了,那些债也是你赌来的呀。”

悟空有些不安分了,他的身体一直扭来扭去,摇头晃脑的,目光也没有地方搁置。

“如果我全都坦白的话,会不会对我有利?”终于,他憋出来一句。

“只要你愿意配合,将功赎罪,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杜然赶在他说下一句话之前,赶紧给他喂定心丸,“我们是真的想帮你,你想想我今天早上在东安县踢掉你刀的那一脚,是不是为你好?持械袭警的问题有多严重你想得清楚吧?有些事情我们还是有处理空间的,就看你是不是真的全部坦白。”

悟空盯着地板抿着嘴,考虑了几秒。

他交代,黎万钟确实是熊熊介绍过来的,但是平日里一起玩的几个兄弟,有五六个人吧,实际上服气的不是熊熊。

“那是谁?”

“鳜鱼哥。”悟空交了底,说鳜鱼哥虽然赌钱,但不像其他人那样游手好闲,有工作有地位,性格好口才也好,是个魔术师,上过湖南电视台,还是什么二级演员。

“鳜鱼哥的真名是什么?”张伟插了一句。

“郑念。”

“好,你继续说。”和他们掌握的情况一致。

“我们几个之所以都服鳜鱼哥,怎么说呢,除了他人仗义,把他当大哥之外,更把他当师父。”

悟空说,鳜鱼哥是玩魔术的,懂很多手法,比如扑克牌的花切、假切,真的出神入化,一般人想都想不到。几个兄弟中悟性高的学到他六七成,悟性低的也学到三四成,那些技术用来炸金花,只要胆子大、手法稳,在小场子里面想赌赢就能赌赢。

“你们……玩出老千?”杜然肘部撑在桌面上,双手慢慢握紧,思绪也在慢慢凝聚。

“胆子这么大?你们那些场子我也有耳闻,狠角色不少呢,搞事情的也不少。出老千被抓,被往死里教训的情况不要太普遍了,伤的残的死的都有,你应该也知道吧?”

张伟在一旁啧啧感叹,悟空却说,那他们也要有本事抓住。

“也就是说,你们其实一直都在跟着鳜鱼哥学千术,每次都能赌赢全部是靠出老千?你们通过这些逢赌必赢的杀猪局让对方欠了债后,再让黎万钟去和他们赌。等黎万钟前脚把钱输给他们,你们这些债主又后脚上门,把钱收回来?”杜然基本上懂他的意思了,“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赚得多吗?”

“反正我们都是听鳜鱼哥的……”悟空磕磕巴巴,“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们解释,鳜鱼哥真的……很厉害。”

“不只是说牌面上的功夫,他常常给我们讲一套他关于表演魔术的理论,说魔术师只要上了舞台,失败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弄砸一次就万劫不复,职业生涯就毁了。赌局也是一样的道理,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他就拿这种标准来让我们训练……

“他还说,手**夫当然很重要,但又不是最重要的。舞台上的魔术表演,最重要的还是懂得人的心理,懂得自己的观众是什么人、想看到什么、会怎么看。赌局上也一样。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要正经去学的,怎么心理暗示,怎么转移注意力……”

鳜鱼哥教他们的出千手法有一套系统的扑克牌技术和心理学知识支撑,但悟空告诉杜然和张伟,鳜鱼哥称这些都是“术”,只有术是远远不够的。

想要一直赢,口诀只有一条——“懂得选择跟谁赌,才是最重要的”。

选对了人,摸清他们的性格和习惯,才可以判断能不能下手、好不好施展手脚,这就是鳜鱼哥的“道”。

“有些老哥,赌得内裤都没了,欠一屁股债,还想继续赌——欠的债只是个数字了,反正把自己卖了也还不上。除了我们没人跟他们赌。他们一上赌桌就杀红了眼,只会死盯着自己的牌指望咸鱼翻身,鳜鱼哥说这种是最好下手的……”悟空举了一些判断赌徒是否合适下手的例子,“还有些老哥胆子小,怕惹事,这种也方便。你对他调子高一点,他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不能集中注意力了……这种一般是刚入局的,有的玩着玩着,也就变成第一种了。选对了人,懂点技术,怎么都能赢。你非要去和那些眼尖人狠的老哥玩手段,那自然是找死。”

张伟叹了口气,直摇头。

“你就没有在乎过,你们把第二种人变成了第一种人,是毁了人家的一辈子?他们的家庭,他们的亲人和小孩,没准从此就过上落魄的生活?”

“那谁又在乎过我呢?我不也是从这样的家庭里来的?”悟空伸长了脖子问,“警官,你晓得这样的家庭有好多不?”

“好了好了,别岔开话题了。”杜然对这种讨论不感兴趣,“鳜鱼哥带你们搞这个多久了?”

“记不清了,两三年吧,但赚的大都是些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一般都是自己挣一点小钱来花,我们不怎么催债,能要一点是一点。之前没做过黎总这种,反正我是没做过。”悟空回答。

“那你们这次冒这么大风险帮黎万钟,他给了你们多少回报?”张伟很好奇这个。

悟空说,他一分钱没给。

“你们就白给他做?”杜然不相信。

“那不可能的。”

按照悟空的说法,黎万钟称,这笔资产一旦到了国外,他就会促成公司的纳斯达克上市事宜,届时将以原始股份的形式,将资产按比例分享给这帮兄弟。如此一来,他们得到的收益,就远远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笔回报了,而是随着资本市场水涨船高的源源不断的财富。所以熊熊才说,兄弟们的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你们也信?”

悟空低着头,用力一挤眼睛说,现在不信了。

杜然打了个大哈欠,问他们又是怎么把钱弄到国外去的。

“鳜鱼哥以前出国搞过演出,认识了一个朋友,说是专门帮留学生转钱的。具体我不清楚,反正我们每次把钱交给鳜鱼哥,鳜鱼哥就把钱转给他,他再转给黎总美国那边的人。他们总是说什么对敲对敲[2],我也弄不明白。”悟空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张伟问鳜鱼哥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我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悟空低下头,身体呈现出一种疲惫的静止。张伟和杜然也都累了,好像暂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警官,我觉得我不是那种很坏的人,现在也都坦白了,真的可以宽大处理吧?”

恍惚中他感觉,审讯室蓝色的墙壁像是深海,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像是水流在缓缓将自己笼罩,头顶的荧光灯就是海面之上的太阳。

而他不敢抬起头来,他无法往上游。

关着灯的会议室一片昏暗,只有一束光从投影仪的镜头散射出来,投在荧幕上。

那是一个男人的艺术照,头发上喷满了定型水,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看上去还挺时髦,颇有艺人风采。

林立莲口干舌燥,喝了水坐在会议桌一角继续说这个人就是郑念,男,32岁,国家二级演员,魔术师,江湖人称“鳜鱼哥”。

鳜鱼哥祖上是望城那边的江湖人,杂耍世家,据知情人说清朝就在玩耍猴、顶碗、吞火吐火、三仙归洞等传统戏法,靠手艺吃饭。后来他爷爷归纳总结,集先辈之大成,成了知名民间艺术家。原本家庭条件还不错,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遇到了时代变故,家道中落。受到打击的父亲放弃了手艺成为农民,过得浑浑噩噩,在郑念七八岁的时候醉酒失足,夜晚跌入了阴沟,没能爬起来。郑念后来发愤图强当上魔术师,表演现代魔术,好歹算是变相延续了祖辈的家传,然而时过境迁,这一行很难再像以前那样辉煌了。

“这小子十年前就开始进赌博的场子,有点名气,结识了一帮兄弟,出手阔绰,游刃有余。”

林立莲说,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鳜鱼哥在二十天前买了一张出国的机票,此后失去踪迹。

“他出国了?”张伟问去了哪个国家。

“机票显示是飞往泰国的航班,但是人却没有登机,也没有出境记录。”

林立莲说,郑念经常出国游玩,身边有联系的人都以为他又出去潇洒了,所以暂时断了联系也不以为意。

“那他现在到底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咯?”杜然很郁闷。

林立莲说他也不知道:“这个事情仍然交给你和张伟负责,三天之内我要结果。熊熊和悟空问不出来,就再去找别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再去问问那个小安,看他手上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好。”张伟答应。

林立莲切换了一张幻灯片,上面写着几个关键词“崔远”“黎万钟”“鳜鱼哥(郑念)”,在屏幕上构成三角形。

“现在很明显的是,这三个人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这个东西,有了很强的关联性。”

三角形中央,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钱”字。

“有一点很清楚,黎万钟开的所谓网络公司,众筹和分销等等概念,实际上就是互联网传销,通过传销敛财集资。他手头有过一大笔资金,经侦那边的同事初步估计,数额在一千万以上。”林立莲说,崔远的作案动机,和这么大一笔钱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

“崔远在看守所的事情,除了我汇报上去的那个推测,暂时没有其他说得通的解释。但这是一个很复杂,也很曲折的手法,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林立莲从会议桌边站起来。

“根据法医的结果,消化道中有明胶残留。所以林队你说的事先吞下密封胶囊、体内藏毒至少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张伟的看法是,如果真是这样,崔远很有可能是在赌。

“赌什么?”杜然在旁边歪着脑袋,皱起眉头思考。

“赌自己不会被抓住。”

张伟提示他设想一下,如果那天崔远没有被警方抓住,成功外逃,那么他把密封的胶囊屙出来丢掉就是了。体内藏毒是他留给自己的一道生死选择题,取决于作案之后会否被抓。

“噢。”杜然懂了他的意思:没被抓住就继续逃命,被抓了就自我了断。

“这一点同我的推测一致。”林立莲手插口袋,说仍然有疑问。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设置这样的选择题,被抓了就要自杀?是觉得自己减刑无望,横竖都是死?还是怕被我们问出什么事情?”

杜然抬起手,指着幻灯片上那个大大的“钱”字,说自己始终觉得,崔远自杀的动机,和他杀死黎万钟的动机之间,肯定有某种很强的关联性。而要把这一整个事件串联起来,转出去的那笔钱就是关键。

“所以鳜鱼哥是个特别关键的人物。”林立莲同意杜然的看法,说只要你们找到了他,整个案子马上就会清晰很多。

杜然问能不能多给点人,把浩南或者罗门叫回来一起帮忙,毕竟这个任务如此重要,难度如此之大,时间又如此之紧。

林队让他们克服一下困难,告诉他这两人目前在临澧县和澧县一带挖崔远当年的生活轨迹,也很重要。

“是不是因为罗门……”

“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林立莲回答张伟,是案子本身的需要。

张伟点点头,不说话了。

“崔远这个人,太复杂了。包括他的原生家庭、他父母的死、少年和青年时代的生活……”林立莲补充说,“根据罗门的记忆,他自称2004年离开澧县,在常德生活了几年时间,2008年来到长沙。”

“但我这次去常德,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几乎没有在常德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开过房、住过宾馆,甚至没有用身份证办过电话卡。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一点痕迹也没有,为什么?他把自己隐藏起来了,不想被人发现?

“我凭直觉认为,他身上有前科或悬案的可能性极大。所以我让浩南他们留在那边继续挖,我自己也会再过去常德那边,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杜然认可他的安排,说明白了。

“我知道你们最近很辛苦,坚持一下。”林立莲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个人物,和你们要跟的鳜鱼哥有关系,就是那个豪姐,崔远的女友。这条线我暂时交给小胖,如果小胖有时间,也多给你们帮帮忙。”

小胖在一旁举手,表示收到。

“还有个事情,我想查一查黎万钟现在有没有亲人在国外,这个也是小胖负责。”

“他的家庭关系已经查过一遍了,感觉……和案件关系不大。”小胖顶着黑眼圈说。

林立莲让他再仔细查查:“我觉得肯定是有。直系亲属要查,关系近的非直系亲属也要查,尤其是在他公司有过任职背景的。如果亲属实在查不到,就去查他有没有过情人,目前在国外生活。”

“为什么啊?”小胖挠着后脑勺,表示不理解。

“你们仔细想想。他找鳜鱼哥把钱转移到国外,原因是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传销的骗局兜不下去了,打算卷款跑路。如果是你,这么大一笔资产转出去,自己人又在国内,会让什么人帮你在外面打理?没有绝对可靠的人,你会放得下这个心?”

“我明白了……”小胖若有所悟,“目前和黎万钟一起生活的亲属确实都仔细查过了,暂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我刚得知他的生活经历和作风都比较复杂,结过三次婚……”

“结过三次婚?”这句话引起了林立莲的注意,他要小胖对此敏感些,感觉这是个很重要的突破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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