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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姑奶奶,我答应你,以后绝不酗酒。”张雨齐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现在带我吃消夜去,我饿了。”刘一璃拽着张雨齐的胳膊,大步往前走了。

“嗨,还得寸进尺了,你这个小东西。”张雨齐不满道。

两人吃完消夜,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张雨齐打车送刘一璃回家。在路上,刘一璃吞吞吐吐地劝张雨齐:“不要对姨妈怀有那么深的敌意,有误会就主动沟通,谈开了比窝在心底强,毕竟是亲人,哪有那么大仇恨?”

“我仇恨了吗?”张雨齐纳闷道。

“怎么没仇恨?你这几天一喝多就扯着脖子喊张咏琳我要杀了你,这要是让姨妈听到,心里得多难过呀。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呀?姨妈也不是个不能沟通的人,她要是做错了什么事,你直接问她不就得了,干吗要说那样伤人心的话呀。”刘一璃的话让张雨齐心里一惊,他突然想起王嘉慕告诫过他的话,不由生出一身冷汗。

“在家里我没喊吧。”张雨齐问刘一璃。

“那倒是没有,你到家就跟死猪一样睡,每次都是等你睡着了我才走的。前天晚上我送你回来时姨妈在家,她看你喝成那个样子,还说了句作吧,作死拉倒。”刘一璃说。

“哼,她盼我死呢。”张雨齐恨恨地说。

“胡说八道,那是赌气的话。她最疼你了,还让我给你冲了蜂蜜水,说解酒的。你俩中间结了什么死疙瘩呀,我也不敢问她。雨齐哥哥,亲人毕竟是亲人,我觉得你主动找她谈谈,别憋在心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自己的亲姑妈呀。你说呢?”刘一璃苦口婆心地劝慰张雨齐。

不就是血海深仇嘛,张雨齐心里想,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拍了拍刘一璃的后背。

刘一璃下了车,还在叮嘱张雨齐说:“不许喝酒了,不许再愁眉苦脸的了,开开心心,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一觉醒来,并没有任何的美好。

张雨齐在办公室听说了张咏琳每年都私自安排财务给美国一个大学匿名汇款的事,而且公司还有个单独的伤残补助账户,每年也汇出不少钱去。

“好几千万呢,可不是小数目,你说董事长她干吗不用这钱买那个专利呀,非得逼着大家加班自己弄,这不是赌气吗?那专利被别人抢走不也是因为她耽误的吗?这怨谁啊?”胖刘与张雨齐叨咕着,也发着牢骚。

好几千万?张雨齐觉得事态非常严重,他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也搞不清楚张咏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急急忙忙去找倪可欣打听一下。

倪可欣并不在办公室。

直到快下班时,张雨齐才瞥见倪可欣回来。

“你气色很差呀,还在生我气呀?”倪可欣倒是很大度,看见张雨齐走过来,主动打招呼。

“别说我,你气色也不怎么样。我找你有事要说。”张雨齐说,一副余气未消的样子。

倪可欣关上办公室的门,还给张雨齐倒了杯水,说:“你说吧,什么事?”

张雨齐把他听到的有关张咏琳的传闻跟倪可欣说了一遍。

“传了好几天了,你这两天心不在焉,没注意而已。”倪可欣淡淡地说。

“我只问你,以你的判断,这事是不是真的?”张雨齐瞪着大眼珠子问倪可欣。倪可欣是姑妈的助理,也是心腹,姑妈的很多事她都清楚,甚至说不定就是她经手办的。

“我不知道。”倪可欣愣了一下,才艰难地说出“我不知道”四个字。

这事肯定是有的了,张雨齐想。他知道倪可欣的做事风格,如果这事没有,她肯定会说流言蜚语有什么可信的?她说的是不知道,张雨齐心里就明白了。

张咏琳这是卖的什么药,存的什么心?这是在转移资产还是在玩什么障眼法?张雨齐很是疑惑。

与刘一玻见面后,张雨齐终于下定决心必须要与张咏琳正面交锋。

倪可欣加班走不开,张雨齐单独约了刘一玻。他把所了解的张咏琳的传闻告诉了刘一玻,而且很肯定地说,这个事基本是真的。

刘一玻倒没有觉得特别愕然,他分析说,张咏琳最近这两年,无心发展,屡出昏着,已经陆续做了很多失败的决策了,连老刘都无可奈何,所以才想着早点退休,免得将来公司出状况不好交代。老何、陈平也不是傻瓜,也都在做退休的准备。

三个元老要退休的事,张雨齐也知道一些。他说:“我一直以为是他们年纪大了不想干了呢,原来还是因为她啊!”

“你想呀,这些人要不是对公司有感情,怎么可能一再忍气吞声地去求姑妈赶紧批准对良元那个技术的收购,他们还是在为公司未来考虑呀,怕公司垮了将来无以面对你爸妈。其实本来要是早动手,哪有良元什么机会呀?她拖来拖去,结果人家买了,她又要自己弄,真不知道她老人家想着要把永惠引到什么路上去?”刘一玻说起来也是一肚子意见,他觉得张咏琳简直就是昏了头了。

“我给你提个醒,大苍蝇,我可听说因为永惠迟迟不决断,良元正在与另外一家机构洽谈呢,那可是永惠的竞争对手,这机会失去了,将来难受的是你,如果你还有机会接手永惠的话。”

“永惠是我爸妈创办的,凭什么我没机会接手呀?要是她这样肆意妄为的话,我就要求收回来。当初创业多难呀,她对公司做什么贡献了?整天到处游山玩水你还不知道吗?”张雨齐气愤地说。

“我当然知道,那有什么用?人家不想把钱转到哪里就是哪里吗?每年都给美国的大学捐钱,你咋不给中国捐呢?还匿名?洗钱罢了,小把戏。这样下去,早晚会把永惠毁了的。”刘一玻对张咏琳的行径也很愤慨。

张雨齐虽然不至于这么悲观,但刘一玻的话还是深深刺痛了他。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需要与姑妈谈一谈了,这企业,是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不能就这样让姑妈肆意妄为地毁掉。

“良元的那个技术,我听说如果真卖给了竞争对手,那对永惠的打击可能是致命的,有那么惊悚吗?”张雨齐多问了刘一玻几句,他觉得这些事,老刘应该掌握得比较全面。

“你要知道,永惠这种高科技公司,技术落后就相当于自取灭亡。就连诺基亚和摩托罗拉这样的巨无霸在技术落后的情况下都只有破产的份儿,更何况永惠公司这种纯靠技术支撑的公司。据老刘说,这是永惠未来的一次全面转型,如果拿住了这个技术,等于在未来已然占据了主动。”刘一玻解释道。

“我听说她在组织技术力量攻关,要自己开发呢,永惠的技术实力还可以,倪可欣都充满信心呢。”张雨齐说。

“难度相当的大,而且时间跨度也不会短,成本据说不比买良元的更低,把公司未来押在一个不确定的宝上,你说这不是疯了吗?没办法,元老们苦口婆心都劝不动。”刘一玻叹口气说。

“我要劝阻她,绝不能由着她这样胡来。”张雨齐一拳砸在自己腿上,恶狠狠地说。

刀光剑影再交锋

张雨齐决定和张咏琳正面谈判。

做完这个决定后他就一直思考,怎样谈,如何让张咏琳接受自己的意见,又如何在谈判中引出车祸案来,让张咏琳猝不及防。公司的未来自然重要,爸妈的死亡真相张雨齐才更关心。

他晚上睡不着,在床上推演如何交锋,张咏琳可能会怎样回答,辗转反侧,一直到天亮,才迷迷瞪瞪合了个眼。

张雨齐平常喜欢睡懒觉,常常张咏琳吃过早点去公司之后,他才睡眼惺忪地起床吃早点,所以姑侄俩早上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张雨齐准备好了要与姑妈交锋,所以早早地到了餐厅。张咏琳来到餐厅时,看到张雨齐正在埋头吃油条喝豆浆。张雨齐从英国回来之前,张家的早餐桌上从来不会出现油条这类油炸食物,但张雨齐却说自己在国外吃了那么多年牛奶面包,早就腻了,所以强烈要求吃油条包子馄饨这类的中式早餐。

张咏琳看到张雨齐居然起得比她早,也有点意外,随口问道:“哟,大少爷,今天不撅着屁股睡懒觉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昨晚一宿没睡?”

与预想的开局差不多,张雨齐没有着急,为了显示自己的沉稳,他也没有辩解,只是点点头说:“姑妈早,您先吃早饭,吃完我想跟您说些事。”

不同于张雨齐,张咏琳的早餐很讲究,她一向信奉早餐要吃得像国王,中餐要吃得像绅士,晚餐要吃得像贫民。所以张咏琳的早餐非常丰盛,不但有炖好的老汤、大量的青菜还有一小片煎得非常可口的去皮鸡腿肉和一块豉汁蒸的鳕鱼。

“什么事呀?早饭后我还要着急开会去呢,就在这里说吧,我边吃边听。”张咏琳坐到餐桌前,一边摊了餐巾,一边对张雨齐说。

“不急,等您吃完吧,您吃饭时不打扰您,跟您谈公事对身体不好。”张雨齐彬彬有礼道。

“行呀,小子,知道心疼姑妈了?心疼姑妈你就早点学成归来呀,好让姑妈及早退休。”张咏琳边说笑着,边去吃自己的早餐。

张雨齐没有说话,他想等张咏琳吃完早餐,所以,他虽然已经吃完了,还是坐在座位上,没有离开。

张雨齐表面沉静,内心却汹涌澎湃,为了让张咏琳不看轻自己,他尽力做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

张咏琳早餐吃得很慢,她一边吃饭一边听新闻,过了十几分钟,她看张雨齐早吃完了还在旁边静静地等自己,就关了新闻,用餐巾擦了擦嘴,说:“还挺有耐心,说吧,什么事?”

张雨齐坐在餐桌旁,手里握着一杯冰水,这是他的习惯,吃完饭总要喝杯冰水,只有在国外待过多年的人才有这样的好肠胃。他两眼看着张咏琳,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您最近的很多决策是错误的。”

“是吗?很多决策?怎么错误了?”张咏琳很愕然,她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很专注地听张雨齐说话。

“我认为您作为董事长应该从公司的长远发展和前途考虑,而不能独断专行、意气用事。”张雨齐说。

“我什么时候独断专行意气用事了?我又什么时候不考虑公司的未来和发展了?”张咏琳略显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张雨齐说下去。

“我觉得您在购买良元公司专利这个事上的处理是欠妥当的。您不听元老们的建议,一意孤行,您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一定会对公司的未来造成灾难性后果。”张雨齐说得器宇轩昂,他觉得这个措辞是合适的,既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也给姑妈留了些面子。

“你是董事长还是我是董事长?别给人家当枪使,瞎掺和公司决策的事,你现在只是个实习生,做好实习生的本分就行了,这些事不是你要操心的。”张咏琳很生硬地说。

“我没有给任何人当枪使,这是我的权利,每个人都有权利关心公司的未来,何况,我还是永惠的法定继承人。”张雨齐理直气壮地说,他把“法定”两个字还故意用了重音。

张咏琳鄙夷地鼻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张雨齐以为姑妈被“法定继承人”几个字震住了,毕竟,这公司是他爸爸创办的,她现在接管着,应该是心虚的。便接着说道:“购买良元的这项专利是公司未来转型的重要支撑,三位元老都几次劝您,您就是不听,这可不是斗气,公司如果出了问题或者垮了,您将来怎么交代?”张雨齐越说越激动,人也站了起来。

“交代?我跟谁交代?跟你交代?”张咏琳轻蔑地说,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跟我交代,跟我冤死的父母交代。”张雨齐激动起来,他突然喊道。

“什么?”张咏琳似乎没听清楚,说:“给谁交代?”“跟我交代,跟我冤死的父母交代。”张雨齐不甘示弱又重复了一遍。

“我让你交代。”张咏琳突然暴怒,她拿起餐桌上的杯子照着张雨齐的脑袋就砸了过去,玻璃杯砸在张雨齐额头上,又滚落地上,摔得粉碎,“小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大,翅膀还没长硬呢,就跟姑妈较上劲了。我告诉你张雨齐,你马上给我老老实实回英国去,拿不到学位甭想回来,还给你交代,长能耐了你?”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我才是永惠的法定继承人。”张雨齐用手捂着脑袋,不服道。

“凭什么?凭我是你姑妈,凭我把你拉扯大,还凭什么?你想当继承人,等我死了吧。”张咏琳冷笑着说完,看都没看张雨齐一眼,就转身上楼了。

“咋的啦?”保姆曹姐听到摔杯子的声音,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咋还把杯子摔了呢?”曹姐大惊小怪道。

张咏琳的强势和蛮横让张雨齐怒火中烧。尤其是他从她的眼神里读到的都是对他的不屑和蔑视,这激起了他无限的怨恨,夺了别人的财产还霸占得这么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真是没有天理。但他也无可奈何,他本来是想和姑妈好好谈谈,在谈话中突然穿插问一下车祸的事,让她措手不及,坦露车祸真相,没想到刚说了几句两人就吵起来了,这让张雨齐有些懊恼,甚至后悔自己有点不冷静,车祸才是真正重要的事,为什么要与她纠缠良元的事呢。

张雨齐没理会曹姐的一再询问。他气哼哼地回到自己房间,在房间里闷坐了一会儿,想起公司还有好几件急着要处理的活,就穿好衣服,拉开房门,上班去了。

是刘一璃发现张雨齐脑袋上起了个大包的。“都出血了,怎么搞得?”刘一璃吃完午饭来串门,一眼就看到张雨齐脑袋上肿了个大包,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没事,磕的。”张雨齐淡淡地说,他已经感觉到额角火辣辣地疼,刚才在洗手间里看见头上起了个大血泡,就把头发往这理了理,试图遮盖住。

“这么大人了怎么走路不看着点,还磕了?真让人操心。”刘一璃怜爱地埋怨道。

倪可欣可就不那么好糊弄了。张雨齐去她办公室送文件,她瞄了一眼张雨齐额头的大包,说:“怎么?还动手了?”

“杯子砸的,一谈就火冒三丈,操起杯子就砸过来了,撵我回英国呢。”张雨齐心有余悸地说。

“她那脾气。那你怎么想?放弃吗?”倪可欣担心地问。

“当然不能放弃,她那样绝情,说明心中有鬼。既然撕破了脸,更不能让她得逞了,宁可将来对簿公堂,我也不能这么灰溜溜回英国。”张雨齐很坚定地说。

晚上,张雨齐洗漱完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在楼道里碰到了到楼下餐厅取牛奶的张咏琳,张咏琳有睡前泡澡的习惯,泡完澡有时还要喝杯牛奶,张雨齐正逡巡着要不要与姑妈打招呼。张咏琳看都没看张雨齐一眼,自顾自地取了牛奶,甩下一句话:“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下周就回英国去。”

“我不。”张雨齐冲着张咏琳的后背,倔强地说。

张咏琳头都没回,端着牛奶自顾自地上楼去了。张雨齐的这声抗议声音虽大,却也只像回荡在楼道里的一缕稀薄的空气。

张雨齐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恨得牙痒痒地,却也只能把攥紧的拳头往墙上捶。

看书已然不能让他平静。他把目光再次停留在《谋杀我姑妈》这本书上,这本李察·霍尔的小说是他从倪可欣那里借来,已经看过一两遍了,他觉得自己活得比《谋杀我姑妈》里的爱德华·鲍威尔还憋屈、还窝囊。那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但父母的遗产至少还在他的名下,毕竟还属于他所有。他现在可倒好,父亲辛辛苦苦创办的企业,全部由姑妈掌管着,他已经二十多岁了,还只能仰承姑妈鼻息生活。虽然,他对于金钱和权力并不在乎,甚至厌恶,可永惠集团,毕竟是爸爸当时没日没夜,用心血和汗水打下的基业,姑妈不仅心安理得霸占着,还那么肆意妄为,对公司的未来决策得竟那么任性和随意,还不停地往国外转钱,让忠心耿耿的几位元老都灰心丧气,这样下去,公司不就彻底毁了吗?爸爸那么多年的心血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这一晚上,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黎明时,才恍恍惚惚合了会儿眼。迷蒙中他竟然又做了噩梦,梦到了自己的父母血淋淋站在他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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